陈夫人这番唱念做打,做的十分周全,倘若不是赵明闻已经知道其中内情,恐怕也早被糊弄过去。她悲哀而殷切地注视着卫衡,希望能从卫衡口中得到自己需要的那个答案。
卫衡也为她的话语所震撼,其实他哪里不知道此中有多弯弯绕绕,又有多少谋算计俩,但他却不得不视若不知。也自然要给这场送上来的明面上的交易增加合适的筹谋。
“娘子高义。”
卫衡沉吟片刻,将陈娘子扶了起来,赞叹道:“世间如若多有如您一般的义女子,我朝何愁不兴,家国也愁不宁啊!此事我已明了,便忝颜将这些钱财手下,另铸一库,用以收纳,此后向朝廷奏报娘子义举,为之旌表,授予诰命!”
这是极高的赞誉,连陈夫人也不由为之动容,深感有愧。只是这时候,她却并不能表现出来,这是一场戏,一场已经搭好舞台,准备演给天下人看的戏。既然已经登场,旁人便绝不会容忍她退缩——那么只能继续了,她必须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卫衡向陈娘子俯身一拜:“卫某在此谢过娘子!为我居留百姓,也为我大梁子民!”
第184章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又何必言谢呢?”陈夫人语气平静而和缓,她向为卫衡盈盈一拜以作还礼,“这政务要紧,想来诸公定然忙碌,必然也会有事情急着去做,这么些时候,得被我耽搁了,倒叫我心中有愧。我便不再在此多停了。”
她旋即一笑,有些怅然:“今日的事情一了,我如今也算是完了一桩心事,此后做人,便是走在堂皇正道上了,也不必有些什么忧虑、挂念,只管安心教养孩子们便好了。”
陈夫人说是如此说,只怕心中所想不一,赵明闻听得分明,忍不住咳嗽一声,低头微笑起来。好在她站的远,前头也没几个人能瞧见她的神态,大都还保持着一种庄重而感动的样子,俨然一副相互和乐的表现。
赵明彰却也发现了她身体的颤抖,有些奇怪地用目光追了过去,赵明闻惧怕他神态动作变换太过明显,让自己也落到旁人的视线中,急忙用指尖捏一捏赵明彰的手,算作提醒,口中压低了声响,几乎微不可闻地提示道:“别瞧着我,提防着叫阿叔看见,又要训你。眼睛超前看,神情凝重些,旁人也就不会多留意,这说话,你也学着一点,别叫旁人发觉,否则,你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好。”赵明彰认真地回答着赵明闻的问题,“我记下了。”他的口吻十分真挚,没有带着任何一点填塞,这样的表现,倒让赵明闻有些无奈失笑了。
“不必那么认真,其实不过是说着玩的,往后用不用得上,还要另说呢。”她思量片刻,随后又补充道,“你要学,便去找守执,就是杨君在——”
“他是最明白这个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明闻狡黠一笑,朝赵明彰眨了眨眼,“这里头的说头可多着呢,认真论起来,这天底下头一号的‘伪君子’,便是我那位舅舅,守执可是他的高足呢,这些弄虚作假的事情,他更是其中好手,人人惊叹。”
倘若谈论起这位这位沈卓然,人们大多只会存下什么温润公子一类的印象,最守礼不过,从不逾矩,甚至为天家所称赞,乃至于曾经引为诸王师。但私下里,沈卓然却并非如此,他可以称得上狂诞二字,因为对自己的才华实在自负,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因着家中,不得不做出一副衣冠楚楚的情态来,其实心中,仍然是不愿的。
如此表里不一,为了不叫旁人拿住短处,便也只能逼迫自己学会伪装。赵明闻所说“伪君子”之语,便是由此而来。
都说上行下效,杨君在这做弟子的,其实同沈卓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因为其所经历的事情不多,处事上也便更加稚嫩,有时并未周全。但该学到手的本事,杨君在却是一样都没有落下,这也是经验之谈,为着朝议上那些令人厌烦的谏官,便是不愿,也不得不因此委屈求全。
两人正说着,便见前头众人又是言语客套,卫衡更不好将陈夫人的东西手下,转头便又将其赶出去,只能做好面上的戏,将她邀入屋内,进行详谈。
赵明闻这才敢说一句:“可算完了。”
转头就被卫衡听见,卫衡也并不恼怒,而是朝赵明闻身上上下一打量,又挑了挑眉,捻须含笑道:“三娘,你来,这里还有你的一桩事情呢。”
赵明闻无奈,只得上前,又朝赵明彰送个眼色,低声嘱咐道:“你去瞧着他们一点,如今咱们不在,早不知道闹腾成了什么样子。你仔细着,别叫他们昏了头,越发眼里连个事情都存不住了。”
赵明彰点头应了好,赵明闻这才放心任他走了。
跟随在卫衡身后,赵明闻穿过长长的过道,一面朝并肩而行的陈夫人讪讪一笑。她没由来的,只觉得心中暗暗有些不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几人各自分主宾两侧坐下,卫衡且不急着说话,而是等待侍女各自奉上茶水,这才缓缓开口:“不知道,陈娘子此后可有什么考量,要往何处去?这家中可还有人能够投奔的?”
卫衡的话语停顿一瞬,似乎是顾及着什么,却最终还是接着道:“这事情虽然是我莽撞了,但这里有些话老夫却也不得不说。”
他凝视着陈夫人:“陈娘子,你独身在外,只有一人,还要照看儿女,固然有仆妇搭手,可是其中花费的心力却难以顶替。如此辛劳,尚不知后事如何,却还有旁的困难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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