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行晔下旨砍了她唯一一位骨肉至亲的头,那她还能不能这样跟他亲密地依偎在一起,闲看星月,语笑嫣然呢?
她不想在行晔面前哭,因为她此来是为了陪伴他,让他开心的。可是话说到这一步,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好在夜很黑,没有月光,星光也照不到她的脸上。她就默默地在靠在那里,静静地流眼泪。
行晔虽然看不到她的泪,却能从她的呼吸上感受到她在伤心。他便歪下身去,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抬手摸上她的脸,给她擦拭着泪水。
“人活一世很不容易,总要经历一些自己极不情愿的事情。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天道公理。你只看我现在的状况,多年的母子反目,怀有异心的人一个一个地逼过来,努力想要忘记一些旧事,可是却总有一些人和事,不时地提醒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努力去应付,因果循报,怪不得别人。你也要勇敢一些,缪凤刚的事我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也能想一想我的处境与立场,也能这样宽容地看待我……”
今天晚上,行晔对缪凤舞算是推心置腹了。以前他虽宠她爱她,却从来不会跟她讲这些道理的。
缪凤舞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能应行晔道:“皇上一片苦心,臣妾懂得,你让臣妾慢慢想一想吧,也许事情不会糟糕到那种地步,毕竟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随时都可能出现转机,对不对?”
“但愿吧……”行晔将手从她的脸上移下来,搂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软软的小腹上,嗅着她的体香,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缪凤舞听到他均匀的呼吸,知道他是睡着了。她招手叫来侍立在不远处的茂春,让他去取一条薄毯子,搭在了行晔的身上。
那一晚,行晔就躺在这架花秋千椅上,枕着缪凤舞的腿,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囫囵觉。几次缪凤舞因为两腿酸麻难当,活动一下身子的时候,他都能跟着她的动作,调整一个自己感觉最舒适的睡姿,竟也不醒来。
缪凤舞一夜未睡,坐在秋千椅上,想着纷杂的心事,努力地想要理清一个头绪。
夏日里天亮得早,五更的时候,东方已露曦光。行晔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个时辰必会醒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缪凤舞那水红色的衣襟,不由地抿唇笑了一下,抬头时,正迎上缪凤舞的目光。一宿未眠,她的眼晴里有明显的红血丝,但是眸光清亮,微含着笑意。
“皇上早安。”缪凤舞开口问安,声音微有些哑。
行晔起身,站在了她的对面,一边活动着腰肩,一边说道:“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早知道这秋千椅有安眠的功效,我早该弃了龙床,天天晚上来睡这秋千椅。”
他说完,看见缪凤舞冲他翻白眼撇嘴巴,便坐回她身边,将她的双腿抱过来,轻轻地揉捶着:“一会儿我上朝去,你回寝殿好好睡一觉吧。”
“皇上不撵臣妾回疏竹宫了吗?”缪凤舞歪着头看他。
行晔便笑:“天都亮了,现在往回去,反而惹人眼目。你就在这里呆一天吧,好好地睡一觉,中午等我一起用膳,好不好?”
“谢皇上恩典!”缪凤舞装模作样的谢了恩。
行晔起身,扯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寝殿的方向去。缪凤舞跟着走了一段儿,双腿的筋骨活动开了,感觉舒服多了。
“皇上……”缪凤舞贴在行晔的肩侧,小声地开口,“臣妾昨晚想了许多事,关于太后……皇上试着跟她讲和吧。”
一提到太后,行晔的面色不由地沉一沉:“有什么好讲和的?所有的事都是她闹起来的,如今她倒嚣张了起来,我去跟她讲和,她还以为我怕了呢。”
“皇上,你听臣妾说几句。眼下的形势,皇上的压力很大的,不是吗?马清贵虽然在天牢里,可是他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不停地要挟太后与皇上。赵国丈这些年在朝中广结势力,臣妾虽在后宫,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两棵毒草就够皇上应付一阵子,若是太后的娘家再与赵国丈联手,那可真是烈火上浇油了。韦氏一向以太后为尊,若是皇上此刻与太后讲和,暂缓了压力,腾出精力来应付赵、马二人,岂不轻松?”
行晔听缪凤舞这样说,转头看她一眼:“道理是这样的,但是我与太后之间已经决裂,岂是说和就能和的?太后的脾气我清楚,你休要看她平时慈言善语,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就变得会冷酷刚毅,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了寝殿之中。缪凤舞伺候行晔洗梳更衣,得空在他的耳边继续唠叨:“皇上,太后再是冷情冷性,你也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在她的心里,你就是她的儿子,她将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到你身上,能没有感情吗?现在不是你怕她,是她怕你。她现在是不知道拿什么脸面来见你,担心你认回生母,替生母报仇,又担心你记着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对她不利。她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皇上信我一回,我是女人,我懂得她的心,只要你给她一台阶下,她还是愿意相信你,而不是相信马清贵和赵崧……”
行晔穿戴齐整,转身看着缪凤舞:“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一直就记着呢。现在说起来,我对她的怨气也是日积月累,不过是藉由着这一次的事爆发了而已。我不知道如何去跟她讲和,我没有办法拿出一个和软态度对待她……”
“那让臣妾去,让臣妾劝一劝太后,好不好?”缪凤舞给行晔系着龙冠的带子,温柔地看他,“先把太后这一方安抚下来,皇上也好集中精力应付赵、马二人。至于皇上与太后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等事过之后,皇上可以慢慢想办法处理,不必和赵马二人的事搅和在一起,平白增加压力,皇上说对吗?”
行晔抬手正了正龙冠,认真地看着缪凤舞,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先睡觉,这事容我想一想。”
随后,行晔起驾往皇极殿去。缪凤舞送他到殿门口,望着龙辇远去,微微叹口气,回身进了暖阁。
她在秋千椅上坐了一个晚上,也的确是累了乏了。宫人给她卸了钗环之后,她也懒得洗把脸了,往宽大的龙榻上一扑,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恰是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