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皇位?”
殷臻顿了一下。
东宫种了许多寒梅,寝殿窗外便有一株,枝头红云如血,在冰天雪地中盛放。绰约树影细枝丫投射在薄薄一层窗纸上,两三笔勾出摄政王俊美五官。
他在生气。
可孤并没有做什么。
殷臻不理解地扬起头,在“为什么生气”和“孤要皇位”中犹豫了一下。
后者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他很早以前告诉过宗行雍。
殷臻袖中双手指尖触碰,又很快分开,他看向宗行雍,直截了当:“为什么生气?”
“你问本王为什么生气?”
宗行雍欺近,寒风夹杂盐碱的气息将殷臻密不透风包围,冲散了殿内银霜碳烧出的热度,掠夺他一呼一吸。
“本王真是想不明白,太子怎么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他靠近了说话,一字一句压着怒意。
殷臻有短暂的一刻从犄角旮旯翻出宗行雍对他的唯一要求,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摄政王希望他“不少一根汗毛”。
“孤没办法不受任何伤。”殷臻不习惯地解释,“……很难。”
殷成渊越不喜欢他,张隆对他的警惕就越小,可供动作的余地将更大。称不上不择手段,是用最简单的代价换最值得的结果——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一时半刻没办法纠正人固有的思维逻辑。
开口就算是进步了。
“抱一下,本王就不生气。”宗行雍深深看着他,张开双臂,开口沙哑,“本王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他归京心切,把兵马甩在身后,体验了一把对方当初横跨二十七城池到边关的距离极限。到东宫见到人一口气松了一半,现在彻底松了下去。
他脸上倦意掩不住,披一身深重夜色,风尘仆仆。
殷臻心里颤了一下。
宗行雍看着他,双臂一直伸开,是个等不到回应会一直保持的姿态。殷臻手指发麻,想动又强行压制回去,他迅速地抿了下唇,听见什么溃塌的声音。
——孤根本做不到拒绝。
殷臻很轻地想。
孤不知道拿这个人怎么办,他看着宗行雍那双深碧的眼睛,再一次有强烈的失控感。
“本王很累了。”宗行雍倏忽道,“像太子两年前从皇宫走水路陆路狂奔至边关那十二日一样,本王花了十天。”
殷臻浑身一震,一刹那他像是失去所有保护壳,无措地定在原地。
宗行雍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本王想通一些事。”
他一路朝南,在马背上反复记起零散而混乱的片段:滂水之战后高烧不退的深夜,有人来确认他是不是真如密报所说将死。伤口过大,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伏在他榻边的人手在发抖。他其实无法清楚那时殷臻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复杂感情,毕竟他在深宫养了太久,很有趣,也很不同。
洞穴中他将干燥大氅裹了人往外走,在雪地延伸出的一条血迹中往回,心中只剩下撼动。殷臻走了太久太久来到他面前,太久了,久到四肢冻伤,失去知觉。
怀中人很轻,却又很重,压在心口时超过一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摄政王一生与阴谋阳谋打交道,而对方坦诚至此。
从不掩饰,毫不矫揉。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会但肯学。从不说出口,只做。
本王得到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宗行雍依稀想。
摄政王一向聪明,无师自通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回应,反推出或许他应该给予的。
他一路心中积压了很多情绪,几欲要爆发出来,落到空旷殿中、殷臻耳畔却变成一句话,尘埃落定般落下:
“殷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