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淮听到电话里偶尔漏出的程修声音,眼睛弯成两梢月牙儿,动作很迅速地裹上围巾,带上手套一溜烟先跑下楼,果然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suv,乍一看要与远处的茫茫雪色都融在一起。
两人钻入车内,肩头落下的一点碎雪迅速被温暖的气流融化,在羽绒服上留下一点洇染开的水色,虞淮响亮地叫了程修一声“哥”,程修也很响亮地应声,一边打方向盘掉头,一边笑着问虞淮:“这里两个哥,小淮你认哪个?”
“都认,都认。”虞淮不上他的套,笑着冲交握的掌心呵了一口气。
“座位下面还有两个出风口,小鱼你自己调一下,别让咱弟冻着。”程修从后视镜里和虞砚对视一眼,虞砚也没和他客气,闻声弯下腰去摸索,很快调整好暖风风向,坐回了位置里。
“那要是待会儿你第三个哥来了,我看你还怎么喊。”程修笑着收回视线,将欢快活泼、洋溢着过年分外的车载音乐声音调大。
虞砚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字眼,安静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心底浮起一个猜测,但很快又本能地否决了——从回国开始,他就没给过温朝好脸色看,之前在医院他也走得果决,温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他这样的无礼和漠视?
“还有谁呀?”虞淮其实私心里是很喜欢热闹的,此时听到还有别的朋友来,被勾起好奇心,身体前倾靠着驾驶位的座椅后背,眼巴巴地望着程修的侧脸。
“你——猜?”程修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他,虞淮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可他连和程修都是因为哥哥出国做交换生结识的关系才认识,又怎么能猜到程修的朋友是谁呢?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十分钟后,程修开车到了一家即将打烊的酒楼下,酒楼的灯已经熄灭了大半,只留了主要通道和一楼大厅一半的灯。
等待了两分钟的时间,凑到窗边的虞淮便见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男人从酒楼里出来——俨然是他三天前在a大见到的温朝。
至于他身后替他推动轮椅的女孩,眉眼间看着和温朝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温朝的亲人了。
轮椅停在了车旁的行人道上,程修连忙打着双闪、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侧,笑着和温朝打招呼:“学长,没等太久吧?”
“没有,我和小纯也才吃完年夜饭没多久。”温朝微微向后侧首,向温纯和程修彼此示意介绍,“这是我妹妹,叫温纯。”
“温纯妹妹好,”程修连忙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亲和,男女有别,他没有主动和温纯握手,只是口头上向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程修,鹏程万里的程,修——嗯,不修边幅的修。”
温纯被他的诙谐逗得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小程哥哥晚上好。”
“学长,你看上车是我帮你……”程修注意到温朝行动不便,正想着提出解决办法,就见温朝自己摇了摇头婉拒了。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温朝抬眼看了一下车身,有些歉意道,“不过可能得麻烦你动用一下后备箱。”
“嗐,多大点事儿,这肯定没问题的嘛。”程修很快做好安排,“小纯妹妹你扶温学长上车吧,然后你坐副驾就好,咱小姑娘不和他们挤后排。”
温纯先是看了看温朝,随后点头应好,先拉开后座的车门,扶着温朝缓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温朝不想出来还麻烦妹妹,只是象征性地让温纯扶着他的右臂,身体重心都压在左手撑着的手杖上一点点起身,只是抬眼时同车里的人视线交汇还是不可避免地顿了顿。
他本能地不太想让虞砚看到自己形容狼狈的模样,虽然现在也谈不上有多难堪,但温朝还是虚虚地笑了下,先一步错开了视线,撑在手杖上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其实从看到酒楼里出来的人是温朝开始,虞砚的心中便是百味杂陈,此时看着温朝面上云淡风轻、低着脸艰难从轮椅上撑起身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温朝没有向他求助,按他之前和温朝断绝关系的话,也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
虞砚有些烦躁地低低“哎”了一声,长腿一迈弯腰下车,一把将温朝打横抱起低头钻进了车里。正好程修打开后备箱绕回来把轮椅放进去,温纯愣了下,觑着虞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嫂子?”
虞砚看了她一眼,被她的称呼唤起了某些刻意遗忘但事实上一直存在的记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他不想大过年的把对温朝的气撒在无辜的温纯身上,沉默两秒,别扭地“嗯”了一声。
温朝抬眼看着虞砚,在虞砚放下他后轻声道了谢,想起虞砚不想靠近他,自己摸索着车顶的扶手,身体往靠边的位置挪了挪。
他原本并不觉得自己腿上的伤残是什么低人一等的缺憾,但现在倒切切实实有些窘迫了。
“不用你谢,”虞砚别开眼,硬邦邦道,“只是不想浪费大家时间。”
交握着搭在手杖上的手指紧了紧,温朝缓缓垂下眼,还是很温和地说:“抱歉。”
分明温朝刚刚也什么都没说错、也没做错,然而虞砚一听到他的语气,余光瞥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心里直来火,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就是控制不住。
坐在左侧的虞淮困惑又费解的视线在虞砚和温朝之间反复来回扫过,扯了扯虞砚的衣袖,小声问虞砚:“你干嘛对温朝哥哥这么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