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砚哑然:“我没有。”
虞淮撇了撇嘴角,探头绕过虞砚,笑着唤温朝:“温朝哥哥,晚上好呀,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吗?”
程修放好轮椅、回到驾驶位重新系上安全带,正巧听到虞淮这句话,笑着解开之前他亲自埋下的关子:“咱们都得感谢温学长,今晚的焰火可都是他倾情赞助的——市区里不让放烟花,所以只能去郊外的滨河公园外面,咱们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左右,刚好温学长说他在那边有房子,平时很少去,这几天请人打扫了,咱们玩得太晚还可以借住休息一晚上!”
程修虽然比虞淮和温纯都要年长,但性子跳脱,一点没有“兄长”架子,没一会儿就和俩弟弟妹妹打成一片,全然忽略了后座的两位兄长。
“小鱼你照顾一下学长哦!我先带小淮和小纯去搬烟花!”车刚停稳熄火拉刹车,程修就推开车门,飞快地跳下车,带着俩弟弟妹妹一溜烟地沿着河道边跑远了,三人的嬉笑声伴随着轻快步伐在雪地里踩出三列形迹各异的脚印,一路蔓延到临河的小屋里。
虞砚不看温朝,转头从另一侧先下了车,从后备箱把轮椅搬下来绕到另一侧车门放下,随后拉开了门。
两人对视片刻,温朝还是好脾气地对他笑了笑,似乎没有期望虞砚会像方才上车时那样把他抱下车,一只手撑着车门,一只手撑着手杖缓慢起身。
虞砚按在车门上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去抱他,沉默地冷眼看着温朝仅就下车到坐上轮椅这一个过程就耗费了近五分钟的时间,等他坐进了轮椅,默不作声地抬手关上了车门。
他的目光垂落在温朝被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忍不住语气冷硬道:“除夕夜还跑出来受冻,温总真是特立独行。”
他的语气带刺,但似乎没有对温朝起到太明显的伤害作用,温朝只是轻轻笑着呼出一口气,抬头平和地看着他,如实说:“这么多年,小纯都被拘在我身边孤孤单单地过年,想带她出来高兴高兴。还有就是,想见见你。”
他终于说出三天前被虞砚堵回了嗓子眼里的问话:“小砚,你能分给我一点时间,聊聊吗?”
“有什么好聊的,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微博小金布谷推荐虞砚抬脸,目光放远到抱着烟花筒嬉笑打闹着往这边过来的三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温总,你没必要这样,我早就说过,你我互不相欠,何况之前你给我的我也收下了,你也该安心,不再由着那点本来就不需要的愧疚感给我弥补了吧。”
温朝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我没有想要打扰你,小砚。但我也很想向你求证一件事——是不是我的存在,对于你而言,真的是困扰?或者,我不再坚持,你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快乐?”
虞砚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的疑问,他不由得低头看温朝,却看到了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此时布满困惑。
他没来由地眼皮一跳,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温朝看起来情绪稳定宁和得过分,他怎么都弄不清楚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么问?”虞砚反问道。
——三天前从莫医生处离开后,一个萦绕自车祸之后在他心头多日,却总是朦朦胧胧的疑问终于明晰出来:温朝是由温氏总裁、温家长子、温纯兄长、燕游好友……等等一切身份的存在而构成。可抛开这一切外物,使一切外在成就成为可能的“温朝”的存在本身,那独一无二的生命,抛却一切的外在意义赋予的“温朝”本人,又是否是值得的存在?
他在福利院感受到流星般转瞬即逝但明亮不可磨灭的微弱需要,也在家中感受到血缘羁绊的需要,丝丝缕缕地牵动着他的心迹,以及在燕游处,似乎真正抛却一切附加因素的友谊需要。他迷迷糊糊找到点自己的存在意义,但又感到虚无和空茫,就好像他只是因为被需要而存在,还在努力地从迷茫的厚茧中挣扎。
还有……虞砚。
他说,我曾经对他带来过许多伤害,也试图弥补了,可我不知道是否能真的起到效用。
——莫医生问,你对他感到自责吗?
温朝说,当然。
——那你有和他说过吗?
温朝微微一怔,轻声说,没有。
——那他需要你的弥补吗?
温朝说,他拒绝过我很多次,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还是很自责?
温朝点头,是。
——你有没有想过,当着他的面,把你想问的话问出来,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呢?
温朝垂下眼,唇角习惯性扬起的笑意发苦:“我有试过,但好像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且……他现在似乎也不需要我了,我每一次出现,他都会很困扰,所以我想,可能对他来说,我消失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为什么不再试试呢?就算是让他真正地肯定他不需要你的弥补和自责,但至少你得到了答案,我们要直面这件事,为你自己。
几抹悠悠的凉意落在眉心,温朝深呼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语言娓娓道来:“我很后悔,至少当初离婚的时候,我本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谈分离,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替你选择。”
虞砚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微微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