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宫中,宫女恭敬道:“老祖宗,姜姑娘来请安了,在殿外候着呢。”
太皇太后把玩着周栀刚送来的佛珠,徐徐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她自然也听说两人因订婚宴闹了些不愉快,这么多年,姜诺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她说不上厌烦,更谈不上喜欢。
再说皇帝就是皇帝,心思不可能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姜诺若心里没个数,那压根不该进这宫中。
太后扫过姜诺面若芙蕖,比从前长开几分的小脸:“你也别把前几日的事儿放心里——那订婚宴都是近几年女孩们闹出的无用名堂,你本就是过了太庙的未婚妻,又何须订婚?先帝的旨意,宗正寺的条文,不比那些市井名堂有份量?”
姜诺含着淡笑,她心里已大约有了主意,面上仍丝毫不显,只颔首回道:“此事是臣女之过。”
姜诺从前性子亲人,向来如竹筒倒豆,毫不设防说个不停,如今语简话薄,倒让人探不到底。
太皇太后沉吟,蹙眉道:“听说你为了订婚宴,心里头不痛快了?”
听说订婚宴上,两人因山栀花闹了不痛快,可那花,偏偏前几日被户部连同旁的御赐礼,一同送给了从陇西来的大将之女周栀。
京城那些贵女又只看男女私情,传来传去,就成了皇帝偏袒周栀冷落了准皇后。
这倒中了太皇太后的心事,她意有所指道:“宫中早晚要进人,周栀生性豪爽,又同你都是陇西军中出身,做个伴也好。”
姜诺一怔:“老祖宗说的是哪位?”
太皇太后也甚是意外。
从前李檄和旁的女子有个风吹草动,姜诺都很上心,如今皇帝送山栀子给周栀一事满京城都有风言,她竟没听到风声?
太皇太后沉吟着道:“前几日陇西的兵马来京述职,周将军派了他的嫡女一起随军入京,如今陛下在射圃,正和他们探讨骑射呢。”
“哀家身子无碍,你跪安吧。”
以往每次来请安后,姜诺都要拐道去皇帝那里露个面,今儿听了这等话,想必更是片刻难耐。
可这次,姜诺只稳稳颔首道:“老祖宗身子无碍便好,臣女也不叨扰了。”
姜诺走出殿门,顺着宫道走过去,便是出自苏州造园大师之手的月荷园。
月荷园不算大,但悬空木桥如曲折回廊一步一景,假山错落掩映,中有精致莲池,还有几处沉积许久的偏殿最适合孩子们捉迷藏。
小时候,她和菱清,章若书,连同李檄,李简等人,便常在此处玩耍。
捉迷藏时,她藏得浅,总是第一个被寻到。
众人都笑她:“姜诺你到底会不会玩啊,你就差自己站出来了好吗?!”
没人晓得她最会玩捉迷藏。
在陇西焉支山,爹爹娘亲两个人寻她,都很难寻得到。
可爹爹娘亲都不在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侯府,她和堂兄堂姐玩捉迷藏,约莫十几个人,她仍像从前那般,往深草里扎,藏得很深。
寻人的小伙伴很快找齐了人,他们都未曾想到还差了一人,转身笑嘻嘻的勾肩离开了。
七岁的姜诺躲在草丛里,看着堂兄堂姐的身影慢慢走远。
原来,除了爹爹和娘亲,没有人会花那么久时辰寻她啊。
藏得太深,是会被人忘掉的。
从那一日起,姜诺再玩捉迷藏,都只是做个样子,能被轻易的找到,就不会看到别人离她而去的背影了。
可有一次,九岁的李檄却牵住她的手:“你大可藏得深一些。”
“因为这次,是我来寻你。”年幼的李檄抬着下巴,语气甚是骄傲:“你不必担心,我很厉害的,你躲在哪里,我都能寻到。”
第一次,姜诺认认真真的躲了,她躲在偏殿房梁的藻井处,居高临下,看着旁的寻人者都擒获了“猎物”,唯有寻她的李檄,干净袍角染尘,仍一无所获。
“老四,你眼神也真够好的,怎么连她都找不到。”
“李檄,这次你要败在小丫头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