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檄半落下眸光。
最开始她给他熬汤是什么时候呢?
他触怒父皇被关在了北苑宫中,从小伺候的宫人都被调离,衣食用度一落千丈,甚至连吃食也被克扣,他心头烦闷迅速消瘦,姜诺见到他的那日,月牙般弯弯的眼眸落了泪,呜咽的环住他脖颈,说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他哭笑不得,她却亲手熬粥,亲自送来。
因有陛下严令,旁人也近不得他身,唯有她,十一二岁年纪小,父皇又念在对她父母愧疚的份儿上,并未刻意阻止。
李檄晓得她娇气,想着过个几日便罢休,谁曾想小姑娘这碗汤,却熬过了很多个四季。
春日来了,她煮三鲜粥,他食欲不振时,她煮山楂菱角粥……
后来,他出了冷宫,她这煲汤的习惯却没改。
他深知她并非坚韧之人。
可煲汤这件事,她却几年如一日。
李檄摇头,轻喃一声:“傻子……”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周栀一身女子圆领袍,飒爽而来,她后头的婢女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汤盅。
“陛下。”周栀接过那碗汤,神情坦荡:“臣女所献,是军队里最普通不过的汤,也是边疆战士常喝的,不知陛下可否喝的惯?”
周栀瞧见那桌垫,便顺手要将这汤盅放上,李檄冷冷抬眸。
王公公忙上前接过,笑道:“周姑娘还是将这汤给老奴吧。”
周栀神情一滞,仍笑吟吟道:“这汤也是将士们的心意,陛下难道不想尝尝?”
李檄淡淡看了周栀一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既是将士的心意,朕改日在将士面前饮了岂不是更好?不必劳烦周姑娘亲送到殿中。”
周栀脸色几变,终是强笑着退下。
凝望着周栀的背影走出门后,李檄沉吟道:“明日……我要去侯府一趟。”
陛下前几日刚过问了山栀花,今日又如此说,自然是要亲自登门。
王公公会意:“陛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檄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看奏折,漫无目的想到了姜诺。
订婚那一日,也许,确是他过分了……
她向来最好哄的,不需给她台阶,她自己便能砌了下来,若是再给她送了山栀,更是委屈尽消。
三人正在玩笑,却看到一个小女孩躲在府中外墙后,忽闪着大眼眸,带了几分怯懦和好奇。
姜诺心中一叹,朝她摆摆手,将她唤到身畔,亲手给这小姑娘盛了一碗热汤。
小姑娘皮肤微黑,捧着汤碗的小手也蜡黄,但一双眼眸却如星子般光芒闪亮,姜诺不由得问到:“你怎会在此处?父母呢?”
那小姑娘一张口,却是陇地的口音:“吾爹娘都上战场啦,听说都回不来了,我一人随了叔叔婶娘来了京城,来讨粥。”
汤小关随即了然:“听说陇地来了不少难民,还有很多是没了爹娘的小孩子,户部把他们都安置在了京郊善堂,他们这些人汇聚在京城,四处讨粥,这小叫花子想必就是其中一个。”这些难民小孩总在京城殷实人家附近溜达,想要讨一些食物,也不知怎的,这个小姑娘竟讨要到了侯府高门,也幸亏遇到的是她们这几个女孩子,若是碰见旁人,怕不是要被打出去。
姜诺怔忡良久。
从前父亲便在陇地军中任职,甚是爱民,和母亲也是相识于陇西,相识相爱的诺河畔,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若是他们还在世,定然很是牵挂这些陇地的百姓吧,看到这些人受苦,他们心里定然也会酸涩难过吧。
姜诺不由得抚了抚小燕的肩,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京郊善堂吗?”
小姑娘点点头,乖乖答:“大姐姐,我叫小燕。”
姜诺点点头,又吩咐六时和吉祥多给她了一些果子点心装着,又嘱小厮将小燕送回善堂,离开前对小燕温声道:“你先拿着这些果子点心回去吃,你一个小姑娘,莫要在京城走动了,再过几日,大姐姐再去善堂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