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舟这才上前去,里面果然也已经积满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见屋子的主人在离开之前将里面收拾得很整齐,虽然不富贵,却非常干净舒适。
“终于回家了。”卫琼枝舒出一口气。
虽然庆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比起王府来,她还是对这里更为亲切,毕竟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狗不嫌家贫,卫家再差再旧也是她的家。
卫琼枝拿了一块抹布先把凳子擦了几下,把虎儿放到上面去,然后便又出去去了另外两间房。
裴衍舟过去将虎儿扶住,不让他掉下来,很快卫琼枝又回来了,她回了家便看起来有些脚下生风,又一把把虎儿抱起,再度出了门。
因为她并没有再理会裴衍舟,裴衍舟一时站着没有动,踌躇片刻后还是出了门。
这里才这么几间房,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裴衍舟稍一探头,便看见是左边的房门开了,方才卫琼枝告诉过他,那里是她爹娘去世前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悄悄走了过去。
卫家房子小架构也浅,房间进门处前方的条案上便供着两张牌位,自然是卫家夫妇的,卫琼枝出去的那一小会儿里,她已经在这里点燃了一对蜡烛,应该是早前就藏在这里的,蜡烛中间牌位前面,便是一只做工粗糙的小香炉,香炉里面还积了一些香灰,许是她离开前并未清理,此刻卫琼枝把虎儿放在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香出来,数着抽出来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放到蜡烛上去引燃。
可能是香放的时间久了受了潮,卫琼枝等了好一会儿才点着,但是她一点都不心急,安安静静地等着香燃起来。
等到香的头部终于飘出一缕细烟,卫琼枝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果真都已经引燃了,她才一手举着香,一手把虎儿逮回灵前。
卫琼枝拿着六根香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拜了几下,才小声道:“爹,娘,女儿终于回来了,这几年女儿过得很好,多亏了爹娘保佑,琼叶也很好,爹娘在地底下不用担心我们。”
“这是你们的孙子,”卫琼枝又单手拿香,另一只手抓住虎儿的胖手往上摇了摇,像是在和卫家夫妇招手,“我怕他被香火烫着,所以我代他来拜你们,他很可爱是不是?”
卫琼枝说着,明知道牌位不可能回答她,但她还是笑弯了眉眼,像是真的有人坐在前面看她一般。
裴衍舟跟在她身后,此时并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絮絮说话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离得够进,裴衍舟还是能听到的。
他本以为她或许会哭,毕竟这几年的遭遇实在算不得很好,然而卫琼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她的声音真的先是在笑。
若说是在养父母灵前报喜不报忧,卫琼枝大概也是出于真心的。
裴衍舟便一时有些恍惚,哪怕从前她受的委屈再多,好像也从来没有哭过,那时以为她是天生蠢钝,不通悲喜,许多人拿她当个笑话看,非但不怜悯,反而使劲儿欺负她,无论有意无意,其中也包括他,若换个心思机敏灵巧的,他大抵是不敢直接把她的花摘了的,可偏偏却去瞒了她,纵使理由再充分,也抹不去打心眼儿里对她的轻视。
如今细思,既不敢回忆,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想。
那边卫琼枝已经给卫家夫妇敬完了香,想把香插到香炉上面去,虎儿往前走了几次,她怕掉下来的香灰烫到虎儿,便又几次把他往后面赶,但是虎儿总是不听话,卫琼枝也不生气,每次都很有耐心地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赶他,就连香灰掉到了自己手背上,也一点都不在意。
裴衍舟看着白皙手背上被香灰烫出来的红,一时头脑混沌沌的,竟上前道:“我来。”
然后就攫住虎儿的肩膀,得以让卫琼枝能去把香插上。
卫琼枝很快便小心翼翼把香插到了香炉上,她只扫了一眼裴衍舟,便俯身又抱起虎儿,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走得更近几步,几乎要贴到那张条案上去。
卫琼枝看看虎儿,道:“虎儿,这也是祖父祖母,快叫一声,让他们保佑你平安长大。”
虎儿清澈的目光中带着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让自己对着牌位叫人,他已经磕磕绊绊会说些话了,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模模糊糊叫了一声。
卫琼枝立刻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便又对着牌位继续道:“爹,娘,女儿这次去京城,还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他们对女儿也很好,也有几个兄弟姐妹,就和还在家里一样,大家都很好。”
这时虎儿竟也学着卫琼枝方才拿着香拜牌位的样子,也拱着手朝着牌位摆了两下。
卫琼枝更是高兴,稍稍夸了虎儿两句,便把他重新放回地上,这时才有心思注意到已经进来的裴衍舟,对他道:“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和虎儿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
然后她就跑出去回到正堂,拿了一只篮子出门了。
裴衍舟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乱跑的虎儿。
她说了那么多,一句话都没提他。
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裴衍舟的目光黯了黯,他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卫琼枝存放线香的地方,然后打开盒子抽了三根出来,学着卫琼枝的样子在蜡烛上引燃,对着卫家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再把香插到原先那六根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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