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枝出了门,稍走远了几步路,渐渐便有左邻右舍认出了她。
“这不是琼枝吗?”隔壁冯婶喊道,“你不是去京城投奔你姐姐去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卫琼枝早就想好了应答的话,她笑道:“离家也有三年多了,想着爹娘的墓没人扫没人修,便还是过来看看。”
冯婶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道:“人长开了,也长得更漂亮了,还变伶俐了,果然在京城待过就是不一样。”
卫琼枝笑吟吟的,又听冯婶问:“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嫁人了没,听说你姐姐是嫁到大户人家去了,一定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吧?”
卫琼枝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便点点头:“已经嫁人了。”
冯婶还要再打听,卫琼枝道:“冯婶,我急着上街去买菜,回头再聊。”
冯婶这才放了她,扭头便与其他人说卫琼枝回来了这件事。
卫琼枝先是去买了几橘子和几块糕点,这些是她打算供在爹娘灵前的,然后才开始采买其他吃食。
利县是小地方,饮食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胜在新鲜的果蔬很多,卫琼枝在这里生活惯了,买东西也算是信手拈来,很快就买了一篮子的吃食。
那时她年纪还小,虽然家里人怕她笨笨的出去被人骗,但人手不够时还是经常让她出门去买东西,卫琼枝是靠死记硬背才记下每一季瓜果菜肉的价钱,好在别人看她呆呆笨笨的,又是本县人,也不大来坑她。
买完东西回家时已经是黄昏,又有几个邻居得知她回来了,特意过来与她打招呼,卫琼枝在门口说完,便进门立刻关上了院门,看着依旧是满地飘的灰尘落叶直叹气。
家里还乱糟糟的,但是今日怕是来不及收拾了,还是先做饭要紧。
她先给虎儿熬了米汤,又把小孩能吃的肉和菜都煮熟剁成泥,米汤和肉泥菜泥盛开放在一边,这是虎儿吃的,其他便是他们吃的,刚回家匆忙间也不可能烧鸡烧鸭的,卫琼枝只煮了一道鱼汤,并一海碗青菜炒香菇,以及一盘煨竹笋,炒肉片是给虎儿做的肉泥用的那块肉剩下的,她随便炒了两下,一桌子吃食非常简单。
卫家吃饭待客都是在仅有的这一间正堂里,今日也不例外。
卫琼枝把菜端上桌,想了想还是叫了裴衍舟一声,他算是家里来的客人,来了客人吃饭不叫一声不好。
三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这般现做的热饭热菜,一闻到香味就馋得不行,卫琼枝对裴衍舟道:“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一些吧。”
说完便自己埋头吃起来。
裴衍舟点点头,先还因卫琼枝倒顾着他而觉得有几分欣喜,然而才吃了第一口,才忽然想起来,这种客套仿佛并不是什么好事。
等用完饭,卫琼枝便去关了卫家夫妇那间房的房门,并没有发现香炉上的香多出了三根,裴衍舟竟悄悄松了一口气。
卫琼枝顾不得去洗堆在那里的碗,又陀螺似的开始扫院子,这院子不清理干净,她总觉得家里破败得厉害,不像个家,若是不收拾好,她今晚都睡不安生。
裴衍舟站在檐下看她扫地,虎儿绕着她走来走去,偶尔吃进去几口灰尘也没关系。
天色已经很暗,裴衍舟便将屋子里的烛台拿出来,卫家是普通人家,自然不像京中那些府邸一般走几步路便挂了灯笼,有蜡烛用已经很不错了。
眼前的地稍微被照亮一点,卫琼枝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虽然奔波了一路,她现在很累,但一想到是在家里,她心里便热热的。
这时裴衍舟道:“我明日一早就离开。”
卫琼枝猛地被他的话拉回来,一时没有吭声。
手上的扫帚又扫了两下,她才道:“回去送死吗?”
“我不能扔下庭元,还有侯府此刻必定也很是艰难。”裴衍舟蹙起了眉心。
卫琼枝停下来,直起腰,昏暗的烛火却照得她的眼瞳亮亮的,一片清明。
“宋庭元代替你时,就没想过要你再回去,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裴衍舟,这一路上除去眼下,先前也有一次,你把自己和我们隔开,就想着牺牲自己然后保下我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却不愿采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那么想回去?”卫琼枝淡淡道,“你只一门心思想回了京城算了,其实并无任何用处,陛下和蒋端玉不会因为你回来就放过侯府,放过宋庭元。”
裴衍舟愣怔片刻,手上的烛火火苗晃动了两下。
他的口舌干涩,但面对卫琼枝明亮的眸子,他便无法再抗拒下去。
“只要我回去,一切就会好起来。”他道。
卫琼枝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像是未曾听到他说话,却接着道:“你回去了,一切也并不会好起来,所以你再心灰意冷,也是没有用的。”
她不信裴衍舟有那么傻,明明眼下已经逃开了,却偏偏还要去自投罗网,面对蒋端玉,庆王都尚且没有招架之力,裴衍舟已经被打成庆王同党,他一出现势必不会有好下场。
裴衍舟不过是万念俱灰,加上不愿扔下家人好友在京城,自己却出逃在外面。
“你以为我就比你好受吗?在京城的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人比我更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先顾好自己,否则才是让他们身陷囹圄都不安生。”卫琼枝继续道,“宋庭元就不说了,你父亲对你不好也不用说,但是你的祖母和母亲呢?她们对你那么好,一定只会庆幸你逃出去了,而你回去又能如何呢?除了陪她们,你连救都没办法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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