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战场上将领的尸首一般都必须要找到。
敌人将以此为证,拿功勋荣耀。自家则是要将其尸首夺回,安葬入墓。世间不是没有建衣冠冢的,只是一般都被迫无奈。
古往今来较为有名气的几个衣冠冢,不是尸体找不着,就是死在了异国他乡,运回来注定腐身,不如先入土为安。
容宁回想着十二岁那年,很肯定的知道家里入葬时,没有说的是衣冠冢。她不至于连是与不是都分不清。正因为没说衣冠冢,她对兄长过世的事坚信不疑。
曹夫人对着女儿的视线,眼眶骤然变红。
她拿着茶杯站起身来,对着容靖虎说了声:“我去门口看着。”说罢不敢对上容宁,转身就出了房间。
门窗开着容易被听,察觉不到外人。门窗敞开更为安全。
容靖虎换上了帝王馈赠的轮椅,手握紧扶手,沉默着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一沉默,容宁的心便被高高吊起。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她想多了。会不会那个棺材只是错钉了。会不会一切都全然是巧合,而她被巧合哄骗,去相信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容靖虎低声说起:“韶阳二十三年,战败。容轩,尸骨无存。”
容宁心一沉,头嗡嗡的。
“五千兵遭埋伏,余一千二十三人,皆有所伤。”容靖虎想起那场战役,免不了语气加重,“是打仗就会有输赢有死人。我们容家能做的,无非是打仗,或许有朝一日能用名头争一个无人敢犯我大乾。”
其实只有不打仗,才能护住最多将士的命。
可即便大乾不想打仗,周边部落并不同意。
容靖虎这般说:“清扫战场,需用刀剑矛,一个个刺穿身躯。以防有士兵假死。三千多人,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只能靠清点活着的人,来算死去的人。”
有些士兵在战场上,受到的冲击过猛,会一下子被撞晕过去。
边塞多骑兵,有的甚至是被撞晕后死在混乱战局的马蹄之下。
当死伤的太多,人命成了数字,难以分清谁是谁。不少普通士兵被送回去的只有黄土一捧。
容宁声音哑然:“……柳啸叔明明送他的尸身回来了。”说是被埋在了众多将士的躯体之下。对于众人来说,保护将领的尸首,是他们义无反顾甘愿去做的事。
“那是柳啸的儿子。”容靖虎这般说,“他身上有胎记,被找到了。”
十二岁的容宁不该知道的东西,二十岁的容宁若不是已有中将身份,一样不该知道。
容靖虎看着面前带着一股飒爽英气,容貌出众的小女将,不再单单将女儿当成普通待嫁女子。他说着:“柳啸儿子是个好的,死时为了留消息,用血写了密信,套了羊肠塞进了伤口。为了确保这封信能够送到京城不被细作发现取走,柳啸将其取出后又塞了回去。用冰冻着,用盐腌着,将尸体送回京城。”
边塞将士想要吃好些的荤腥,一般要么地位高,要么有功劳。
牛羊一旦被宰杀吃了,连一丝肉沫都不会留下。羊肠做肉肠血肠口味是好,但在军中还有当临时水囊等用途,会被一些人晒干留下随身带着。
在被埋伏后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她兄长等人肯定清楚军中或者朝廷中必有叛徒。
这个叛徒是谁在打仗时都暂且不可推测。唯有中途厮杀时,真的撞上了重要的人,听到了重要的话,才会留下密信。
柳啸儿子反应很快,可惜没能活下来。
“当时没有人猜测到瑞亲王夫妇。罗卜藏青的信是在战败后才被发现,在战场上柳啸儿子唯一留下的线索,是军中有问题,朝堂中人一样有问题。写了几个姓氏。”
容靖虎这些年并没有白做功夫:“为避免污吿,军中这些年自上而下查过一遍。明面上清扫得差不多。再有细作只可能是埋藏十年或更久年份的。这种人只有靠着实际证据来推测,连拷打都未必能拷问出来。你十五出征,手下的人在三年间都被查过。”
既要打仗,又要扫清细作,没几个能真正做到容靖虎这般。
“朝中能够牵扯到战场,提供钱和兵器,最可能是兵部、户部。”容靖虎这般说,“兵部尚书是徐缪凌之父。他年纪不小,对首辅之位没有太大争夺的念头,儿子与你和容轩亲近。他没有必要去资助部落的人。”
不差钱,不缺枕边人,有子女都健在。徐缪凌后来更是进了锦衣卫,心心念念查着容轩的事。一家人,如果徐尚书真有什么念头,徐缪凌不可能不发现。
“户部尚书算是方文栋方大人一个派系。他人说不上干净,私下里说严重可谓有结党营私之嫌,但韶阳二十七年年底,方大人作保,和锦衣卫查过一遍。他并没有与外敌勾结的情况。但先帝对其和锦衣卫都留了一个心。因此只是调动到别处,算保全了他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