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则无鱼,户部尚书后来换成了如今的吴大人。至于当初那位在夺嫡时站队失败,最后身死,又是另一码事。而锦衣卫也未必是全然可信的,因为他们负责收集各种消息,也是最容易与外敌有联系的。
那些年朝廷动**,连在外的容宁有所感知,不过那会儿她忙着驻守关口,又远离朝廷,对京城了解实在不算多。
她想问亲爹还有没有关于兄长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尸骨无存了,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起。犹犹豫豫,非常迟疑。
容靖虎说起那几年,语气已然平静。他见过太多生死,太多变故。
他见容宁这般神情,知道她最想知道的,还是关于容轩。他声音放得很轻,轻到要不是容宁专心,几乎听不清:“韶阳二十八年。你兄长他第一次借着林家商队与你嫂子联系上。你娘和我名下虽有些产业,但到底几乎都在京城这地界。只有你嫂嫂家里生意做的大,而且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北方沿着边塞打探你兄长的消息。”
容宁蓦然挺直身子,眼眸亮起。
“他当年被贯穿了身子。他在战场上被掳走,侥幸被一个钦佩他的部落中人草草救治并送到了出去。为了确保没人能认得出他,不得已毁了他的容貌。”
容宁心忽上忽下,在听到容貌被毁后,眼眸又隐隐黯淡。
贯穿身子,一般在战场上活不下来。
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兄长光从**起身能下床,恐怕就要用至少半年。躺着半年,再到可以走动估计已是八九个月的事了。
这样还要接受他自己容貌被毁。
“送出去时,他被藏在一行商队中。这商队既是与部落有关,自不一般。他不算意外,恰好发现部落与京中有联系,带伤没法辗转挪移,恰好极需大夫,于是落到了当今圣上的师姑钟如霜手里。”
“钟如霜此人相当复杂。他信不过旁人,也不敢在轻易暴露身份,更不敢轻易联系在军中的我和在京城中的帝王。最初几年军中和朝廷细作的事我们都没查清,就连你嫂嫂也是吏部左侍郎之女,与朝堂有所牵扯。他便谁也不联系,一点点借势先查着钟如霜。”
容宁绷紧心弦。
细作的活怎么可能好做。他那儿一人查起来与他爹和帝王一群人查起来,全然两条路。
“钟如霜恰与京中蒲先生有关。蒲先生又与帝王关系密切,且是七皇子的师傅。这相当于,她或许在夺嫡一事上也有牵扯。
“你兄长不想怀疑先帝,但不知道是不是钟如霜刻意误导他,以至于他对皇室连带上有一丝怀疑。因为容家在战场上死去的人太多太多。唯有查清楚这些怀疑,他才能免去心中芥蒂。而确实,瑞亲王与先帝是兄弟,与钟如霜有所勾结。”
容宁听着,大概能理解兄长的心境。
他独自一人,远离京城,身边无一人可信。
查下去发现钟如霜要是一死,会引发更多的事,所以一直不能杀她。即便派人抓了钟如霜,钟如霜未必能被审着说出来她做过什么事。
因为人一环扣着一环,有些人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钟如霜做事。她在民间,靠着才智拨动着天下。
皇室复杂,先帝身子已极差,京中暗潮涌动,守备森严。夺嫡之争下,她兄长身为旁观者,或能了解更多。
“转眼五年。我与你在武将中地位极高。他认为先帝不可能谋害容家,确定吏部左侍郎是细作可能性也很小,而你嫂嫂一直在找他。他们才联系上。韶阳二十九年,我回京一趟,从你嫂子那儿知道消息。但先帝已时日无多,无暇管这些事。他属意七皇子,知道他不会做有损天下的事,但又清楚钟如霜是他师姑,以防万一,瞒下了你兄长活着的消息。”
容宁清楚,在那个时候,帝王已经打算写遗诏。秦少劼继承皇位是大势所趋。就算皇子中有问题,也不会是秦少劼。因为他年轻太小,拜入蒲先生名下时,钟如霜已远离京城。
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极其复杂。
唯有她,一路顺畅走来。
这一路的顺畅,身后有她爹娘、兄嫂、先帝与秦少劼,以及各种人负担着那些危难与痛苦。
容宁明白为什么娘亲会红了眼眶。
比起死,兄长如此辛苦活着,一样让人忍不住落泪。
她被人护着,护到如今。
年已二十,终被告知这些。该是她扛起那些过往秘闻,去护着旁人了。
兄长能不能来看她大婚,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注视着亲爹:“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