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也不同你多讲,此番不过是同你交代一句,”周牍站起身,背转着,睨了周潋一眼。
“他们母子几人不日就要进府,你弟弟如今已在靖王手下做事,王爷夸他勤勉,对他也算青眼有加。”
“你即便是心中有不满,也收着些,别在人前露得太过,平白叫外人看笑话。”
周潋背对着他,背脊挺直,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外人看的笑话,不会落在儿子一人身上。”
“你真是!!”周牍皱眉,语气不悦,“冥顽不灵!”
说罢,也懒得多话,转身拂袖,面含愠怒出了门。
周潋在桌前坐了良久,面前那一盏汤羹搁得时候长了,不剩什么热气,面上凝了层白的油花,瞧着倒胃口。
周管家从门外悄悄进来,躬着腰,低声劝他,“少爷,”
“您别多心。”
“天底下做爹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您从小在老爷身边儿长大,老爷待您这一份儿,再旁人任是如何,也比不了的。”
他只当是周潋为这一份家产吃味,才有心来劝两句。
周潋原要开口辩驳,又觉得没意思,疲惫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多谢周伯。”
“我省得。”
说罢,起身掀了门帘。竹径里堆了雪,靴底落上去发出些咯吱动静,他踩着,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人人都当他是提防未进门的庶母幼弟夺了家产,可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世间诸事哪有这般巧,周牍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意孤行地栽进去。
若这当真是靖王设下的彀,那的确是把好算盘。
既往府中安插了人手,又能叫他们父子离心,天底下再没有这般一箭双雕的好事了。
园子里的枝叶落了大半,残破的翠色叫雪掩着,月只冷凄凄一弯,落在上头,霜影儿一般。
这园子原是周牍掌家之后才修的,为着庆贺叶夫人生辰,里头一草一木都是按着她的喜好而植。
西南角处栽了几株红艳艳的相思子,叶夫人在时,每每爱采了,装进荷包,或是穿成络子在腕上戴着。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斯人已逝,园子空留,来日进了新的女主人,只怕那几株相思子也留不下了。
周潋胸膛里像是堵了团尘雾,喉咙塞着,闷闷地喘不过气,连眼眶都隐隐发热。
青梅竹马,少年相守,那些叫人念念不忘的情爱,当真是轻得一阵风一般。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抵进掌心,那样鲜明的疼,叫他无论如何都忽略不掉。
蓦地,他在石径上停下,靴尖碰出一蓬雪雾,转过身,朝着寒汀阁快步跑去,袍角叫风扬起,翻卷不住。
他想见到那个人,万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