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此刻,魏玘告诉他,他是自由的、活生生的人。
——他宋川连,与所有同族,都是人。
许是今夜有雨,温热徐徐淌下。
川连沉默着,驻足雨幕之中,忽觉疼痛钻心,如藤般攫上左臂。
那段曾经折过、早已痊愈的臂骨,于他亲口剖白、道出欺骗真相时,二度断裂两截;可在这一刻,它迅猛生发,长成了完好无损的肢体。
是了,就是这样。骨断了,仍是能长出来的。
“啪嗒。”血珠滴落。
几是同时,川连两膝置地,向魏玘深深叩拜,如承千钧之重。
没有任何言语。沉夜静寂悄然。
孤月在上,泼洒雪似的辉华,衬着如锈的血气,裹往染血的剑锋,与离人挺拔的背影。
魏玘无声注视,看川连渐行渐远。
随后,他垂望掌心,盯那斜长、流红的刀痕。
下一刻,柔白的小手轻轻裹来。
魏玘抬目,撞进鹿般的杏眼,与阿萝相对而立,一时局促不安。
“生我气吗?”因他割了伤自己。
阿萝摇头:“不生气。”
她出殿尚晚,未能旁观全程,只见魏玘以血为誓、川连潸然下拜。
旧约作废,新盟既成。
她不知内情与原委,却在誓言入耳的一瞬,忽见往事纷至沓来。
也曾有一双月夜,魏玘拽住她,带她走到院围,为她指明逃脱的机会;又攥紧她手腕,将她拉出樊笼,沐浴于千里明光之下。
阿萝能感觉到,那时与此刻是一样的。
她的金龙跳出鲤池,鳞光烁烁,当空俯瞰下界疾苦,始终云行雨施、春风风人。
对此,她自然不存怨恼,唯有钦慕与疼惜。
“你的伤需要处理。”
魏玘一怔,转而垂首,露出笑意。
“放心。”他道。
“我得去一趟禁军北衙。那里有军医,可以为我包扎。”
阿萝闻言,长睫轻颤,没有立刻回话。
饶是她少通权势、不识虎符用处,听见军字,多少也明白了越帝的旨意。
前路凶险,她想与魏玘同行。可她心里清楚,魏玘不会答应,且她的存在难免惹他分心,非但毫无裨益,反会增添麻烦。
她递出虎符,只道:“我该在何处等你?”
魏玘道:“回府即可。”
他眸里含笑,拢指圈她小手,又道:“待到本王归家,约莫正是天明。你为我煮些粥食,算作今晨早膳,好吗?”
阿萝点点头,又动指,与他合缝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