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倍感欣慰,也叹魏玘何其有幸。
及至淬针停歇,时辰已近寅正。
阿萝净手,别过良医,与阿莱一道,前往寻香阁。
自她那回走后,寻香阁不容人居,是僻静、黝黑的一方楼殿。鸡羊养在外头,受小篱围住,因是深夜,睡得昏昏沉沉。
阿萝停了步,站在院墙外,视线描摹内里。
之后,她走近小篱,左挑右拣,捉出一只金足白羽鸡,拎去典膳所。
她像从前那般,在典膳所杀鸡、淘米、摘菜,动作熟稔非常。趁她忙碌,阿莱便游往一边,追着自己的尾尖、衔咬嬉戏。
光阴如常流淌,星与月也逐渐沉没下去。
砂锅上了灶,阿萝走出典膳所。时辰尚早,所内又有侍婢帮衬,倒不必她过多费心。
外头的天光稍稍泛白。她举目瞧上一阵,便敛眸,往倒影池边坐着。
水波如镜,照出朗月疏星,与纤柔的细影。她挽裙,并拢两膝,虚虚抚弄池面,去触往昔的小船,只捉到渺远的清风。
——至此,阿萝开始了等待。
在从前的人生中,她曾有过无数次等待。
熬煮热粥,需待料味沉淀、米花炸开;播种果蔬,需待春去秋来、作物熟成;甚至今夜,制作淬药银针,也需静候时辰。
可以说,阿萝的过去充斥着等待。
在众多等待之中,团圆的希冀刻骨铭心。
她自幼独居,谨遵蒙蚩教诲,守住小院,认真生活,努力等待父亲的归来,进而每每期盼、每每落空,周而复始,走过十三载春夏秋冬。
若要她说,等待这东西太过磨人,像水作的一只手、铁炼的一柄锤。
它不由分说,拽她上命运的铁砧,以失望与谎言为柴,烧得两面通红,一遍遍捶打她筋骨,予她一场永不能实现的幻梦。
幻梦美好,却由血泪铸成。她所盼望的一泻月华,只是森森白骨的映照与倒影。
阿萝经历了太多不被回应的等待。
她吞下孤独,小心地捧起希望与责任,用纤净、单薄的身子,捱过日复一日的落寞。
可这一次,天光亮起时——她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
那人踏风而来,大步流星,受金边勾勒,锐影如松如竹,身后绘满朝阳。
无尽长河中,他与她相遇多次,展露过百般面貌,容她拨开迷雾,摸索他疏朗的眉宇,与胸膛里那颗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幸好,她看见了真实的他。也幸好,他懂得了如何爱她。
目光交错的一刹,曾经的话语重回耳畔。
——子玉,这天下很大吗?
——不过尔尔。
——尔尔是多大?
事到如今,二人自不待言:所谓尔尔,并非囿于他股掌之间,而系凝为极大、又极小的一点血珠,沁在她方寸心上。
远处,魏玘停下脚步,与阿萝迢迢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