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日那份食谱,除却白水山药、清煮腐衣、乌雌鸡汤等常规,竟然加上了一份辣椒骨,委实令人怒上心头。
“孕妇饮食,宜甘平不宜辛热[1]。”
魏玘一顿,话语愈沉:“算上你,这份食谱经过九人之手,岂是要朕逐一指点?”
迫人的凌厉充斥殿内,吓得杜松脸色煞白。
只是,脸白归脸白,他心里还捏着几分底气——呈上食谱前,他确实仔细看过,被辣椒骨惊出一身冷汗,便向尚食局问来了解释。
“陛下息怒。”他吞咽两下,“那道辣菜事出有因。”
“昨夜,殿下就寝前,特地传见刘司膳,道是近来饮食太淡、令人馋辣,便将辣椒骨的做法传授于刘司膳,列为明日午膳之一。”
“陛下,您看……”
听是阿萝要求,魏玘默然不语。
杜松眨着眼,不敢说话,小心觑向面前人,见他眉关未松、神情凝重,长指叩打案面,正是寻常那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一时之间,武德殿悄无人声。唯听指尖叩案,敲出毫无节律的低响。
“笃、笃笃、笃……”
低响终了,魏玘凤眸一合,终于拿定主意。
他道:“就依她。”
——棱角尽收,温柔又无奈,硬生生将火憋了回去。
杜松咧嘴一笑,心里暗道果然。
他先前就想,如是阿萝的心愿,魏玘多半会姑息纵容。况且,清汤淡水几十日,偶尔准她吃一回辣,也没什么害处。
遂道:“谨遵陛下旨意。”
言罢,他趋步上前,接过方才笺纸,便受允离去、前往尚食局。
少了杜松,武德殿内只余二人。午后的斜阳照入窗棂,淌过年轻的君王、年迈的老者,与耸立林立的书堆,晕开华贵的金边。
魏玘开口道:“会首久等了。”
“不敢当。”巴元冷哼一声,“陛下传老夫入宫看戏,久些也好。”
话是这样说,老人的目光却是含了笑的。
方才全程,他一语未发,将魏玘言行收入眼中,对其赞许有加。
遥想当初,魏玘倨傲、偏执、师心自是,像咄咄逼人的雄狮,虽也有血肉与心肠,利爪尖牙却更为显眼,与柔善的阿萝极不相称。
如今,多年过去,为了心爱的伴侣,雄狮已然收敛锋芒,变得温柔、体贴、细腻。
勉强还算合格。巴元这般想着。
杜松日前与他说过,自从诊出阿萝有孕,魏玘理政之余,悉心照料她左右,事无巨细。他对阿萝从来视如己出,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只是,他刻薄惯了,嘴上半点不饶:“老夫年事已高,经不起陛下三天两头的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