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杜松犹豫须臾,双耳泛红,与人如实道,“回禀陛下,殿下还说,她今夜想与您共枕,要您抱着她睡、别再分殿了。”
——屏后一片缄默。
杜松未得回应,只觉如芒在背,呆呆愣在原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魏玘的回应终于传出:“朕知晓了。”
他一顿,低咳两声,若无其事道:“你且告诉她,朕尚有事务在身,待到入夜,便去寻她。”
“微臣遵旨!”杜松笑逐颜开,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偌大个武德殿回归静谧。绢丝屏风分隔内外,绣有龙翔凤翥、风举云摇,宛如一方仙境,藏掩凡间光景,杳杳而无从知。
这一回,没了干扰,相对的沉默依然漫长。
过去良久,一阵闹腾忽然炸开,惊得檐上麻雀扑扇羽翼、仓皇飞走——
“臭小子,别笑了!嘴都咧到屋顶去了!”
“周文成怎么教的你?年近而立,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对不住,会首。朕只是太想……”
“住口!老夫不听!”
“……是。”
“混账!你还笑!”
……
待到巴元离开,半轮月盘已然攀上树梢。
魏玘卸力,倚靠主位,抬掌抵住酸涩的眼眶,一壁揉压,一壁合眸小憩。
在他左侧不远处,呈来的晚膳放置一旁,已是冰羹冷炙。今日下朝以后,他便投身书籍,直至此刻,已近有五个时辰。
累吗?定然是累的。饶是他身强体健,阅读良久,也捱不住双眼的酸胀。
可他仍这样做了,做得不假思索、毫无动摇。
魏玘歇了一阵,便起身,摆驾离开。
说是摆驾,不过是他散却仪仗、一人乘舆,身披半席白月,往千秋殿去。
禁宫的道路静而悠长。灯火辉煌,映出锦簇的绒花,时而雪白,时而鹅黄,曾受人小心、仔细地扎束,汇成倾倒众色的银河。
——缀满宫闱,足有一千余朵。
魏玘静静望着,便这样一路行、一路看。
看得久了,他的眼前便现出影子,娇小、纤柔,像初春的嫩柳,垂在案前,日以继夜。
为给他庆贺生辰,阿萝忙碌了多少个日夜?
因着婚后最忌房劳,他与阿萝被迫分居,自然无从得知,她是如何背着他、瞒住他,忍下妊娠不适,为他筹备秀美而繁多的点缀。
舆轿停时,与千秋殿尚有距离。
魏玘下了辇,接过杜松手中的灯笼,独自一人,走向殿门所在。
今夜,月明如昼,清光正好。
魏玘掌灯行进,向前遥望,只见殿阁朱墙碧瓦、伫于深夜,窗棂半开,透出女子的身形,似是手捧书卷、正在阅读。
他的心肠一片暖热。那股熟悉、清浅的幽香,又一次回到了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