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叹了口气。他搂紧身前人,又垂颈,将鼻尖埋入她发里。
他低声道:“不怪你。”
“自然怪的。”阿萝眸里泛泪。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小,悲恸又自责:“我错了好多、好多……”
阿萝的愧怍系因昭仁而起,却不仅仅限于昭仁一人。
今日,检阅明堂图后,她惦着典仪害病的蹊跷,便往尚宫局去,拜访染了风寒的师典仪。
师典仪卧病在床,好像当真倦得厉害。可她医术精湛,甫一与人打了照面,便觉出端倪、知晓对方并非染病。
经她许诺赦免、百般追问,师典仪终于道出原委、陈明大越女子之限。
听得实情,阿萝错愕又茫然。
——错愕,是因她自觉了解女儿,却浑然不知女儿心愿;茫然,则是因她未曾亲历女子处境,一时难以理解、匪夷所思。
她自幼避世独居,故而不通权势、不识尊卑、不解高低、不分贵贱。
蒙蚩离开前,留下了大量书籍,供她自由学习、野蛮生长。迄今为止,她经历过的、最多的限制,左不过是能去何处、不能去何处。
饶是她行动受限,也是因身负谶言,而非因女子之身。
这样的环境养出她率真、热烈的性子,也令她懵懵懂懂、对女子的困境全无概念。
听得女官介绍、道是公主与皇子教育有别时,她只当此事乃是大越惯俗。既是惯俗,便与东宫婚前的礼制一般,认真遵守即可。
她从未想过,真有千千万万名女子,空有抱负却不得实现,惊才绝艳却只作男子陪衬。
直至典仪转述昭仁话语,阿萝眼眶一热、方才如梦初醒。
——所谓先生,乃达者为先、师者之意[1]。
——典仪德高望重,精通音律与书法,为何常人只唤您师氏、不谓您先生?
听见这些话,阿萝好像头一回认识自己的女儿。那小小的、稚嫩的身躯里,竟也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不惧外界摧折,火焰熊熊不灭。
她为何没能察觉到呢?在此之前,她都做了什么?
本该是她,站在昭仁身边。更该是她,为昭仁争取、为万千女子争取。
“我是清儿的母亲,却不知她心愿、不助她志向。”
“我是大越的皇后,却懵懂无知、心思狭隘,不察女子困境。”
“我、我……”
言及此,阿萝泪珠扑簌,再也说不出话。她身子打颤,被魏玘横臂一揽、旋过半面,便如沾雨垂枝,伏往人胸膛之前。
魏玘与她依偎,聆听她呜咽,安抚似地,抚她纤薄的背脊。
他的嗓音沉而温和:“你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