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元玮拜道:“臣告退。”
真珠一走,阳阿立即向元玮哭诉,“阿姊明知事情经过,只一味来呵斥我,却不责备于她。”
元玮按住微疼的额角,“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在先,不让真珠出口恶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那种有仇必报的性子你不曾领教过么?没往你脸上划上几刀已算是客气。”
阳□□了扁嘴,纵然心中再不满,也不好顶撞元玮。
元玮叹息一声,“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阳阿垂下头,“阿姊命我准备硬弓,绝不可公报私仇。”
“你既记得,为何不顾后果胡来。那张断虹当初就挂在父皇议事的大殿,六娣进出自由,能不知道弓有多沉。兰重益能拉开尚且是好,拉不开她把你生吞活剥我也救不了你。”
阳阿手捂着火辣辣的头皮,咕哝道:“我也是想帮你嘛。”
“好了,你别去招惹她。”元玮走了一段路,又停下脚步,“你找来的人在哪儿?”
“什么人?”阳阿略一思索,立即随即反应过来,“在前面的便殿候着,阿姊现在就过去吗?”
元玮点头,向便殿走去,仅吩咐阳阿跟随,其余的人均候在殿门听命。
她们刚在殿内的矮榻落座,一名着禁卫盔甲的中年男人趋前叩拜,元玮挥手制止,开口道:“你知道的那些都细细道来。”
“是。”男人磕了一个头,开始讲诉。
男人讲到一半,阳阿震惊地从席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嚷道:“你根本就是胡说,他既是黎阳郦家最出众的子侄,怎么可能不是指挥官,你有什么凭证?”
元玮抬手止住,朝着格扇瞧了一眼,“让他说完。”
元玮示意继续,男人继续道:“最近一次调动风雨骑时,臣尚且在军中,指挥官虽然面罩玄铁面具,臣仍能感觉到他眼神中透出的杀伐,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由此断定,他必然是历经沙场,见惯刀光血影之人。指挥官能毫不费力张开一石以上的硬弓,此话不假,但临江君绝不是,从身形神态上也只能说五分神似,但从两人的声音辨别,临江君的声音温软低沉,指挥官的声音明显浑厚威严,臣最终判定身份的是,指挥官从不用右手持弓。”
阳阿回忆了一下,“兰重益用的是右手。”
男人道:“指挥官只有左手才能拉开一石以上硬弓,臣在风雨骑效力三年,敢以人头担保。”
这么说,风雨骑的线索断了,元玮头疼地按住额角,“朕知道了,你下去候着罢。”
酒阑席尽后,夜深露重,元玮来到了母亲的寝宫。自她登极以来,母女再难如往常一样相处,今夜相见,难免要促膝长谈一番。
自做了这帝王,她母女的境况着实不如表面风光。
新皇根基未稳,外戚执权,朝事皆由徐国舅说了算。
作为徐家人,徐后左右为难,一来为母族毁诺羞恼,又怕他们将来因擅权败落暗暗伤怀,二来要为皇帝不能集权而忧心忡忡。如今好不容易抓到可以掌握风雨骑震慑群臣的机会,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玮不免恹恹,“论兵力威信,只有风雨骑。然朕为天子,享有四海,却连一支军队都无法掌控,如何服众。”
徐皇后抱着女儿,“元娘何苦折腾,只需传唤兰公子或岚候,一问便知。”
元玮倦怠地敛下双目,任由母亲为她揉按穴位,“册府中无任何记载,他们能知道什么,岚候号称手握三千风雨骑,却没有兵符调遣。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通天本领,轻易瞒过了天下人的眼睛,连一臂之远的亲卫都不曾清楚他的底细。”
徐皇后停了手上动作,失神片刻,“母亲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元玮望着母亲柔软的面颊,“母亲想说什么?”
徐皇后目光忽而锐利起来,“我们得不到的,也不可以让别人得到。”
元玮惶然,“这是何意!”
“母亲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不忍下狠手。可是你真的要像母亲一样,因为不够狠心而频频遭人欺辱。”徐皇后掐住她手腕,指甲狠狠地嵌入到细嫩的肌肤,“元娘,你已是帝王之尊,还有什么值得你畏惧!”
元玮竟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只觉母亲的眼神异常决绝,甚至夹杂着一丝哀求,“母亲的意思,莫非要屠尽三千无辜之士?”
徐皇后重重点头,“不要心软。”
元玮哆嗦着唇,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徐家得到,我们母女将永无出头之日,庞嫣得到,临安也将大祸临头。元娘我的儿,你如此良善怯懦,让母亲如何是好。”
见元玮无动于衷,徐皇后终于忍不住,伏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认定局势再无扭转的可能,接受了命运安排的女帝悠悠叹息,和母亲抱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