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席地坐在庑廊的灯下,一手支颌,一手拨弄木偶,实在不像被禁足之人。但四面的侍卫女婢确实围得水泄不通。
待人过来再三催促,她才推开木偶走回房间。
许是睡了,屋里的灯还亮着,侍女们却一一退出来。
庞泽避开禁卫,从窗户潜入屋内。
真珠的确睡下了,安静地侧卧在窗前矮榻上,外间的灯火透进少许,勾勒出朦胧柔软的身影。
她翻了一下身体,庞泽吓了一跳,见她根本没有醒来才松了气,拿起她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褥。
她的小腹已经明显,听说有五个月了。
庞泽在黑夜里抬起眸子,这一刻他是欣喜的,生命中所有的灰暗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光芒驱散,就好像,人生变得圆满,今后的牵挂不止是母亲,还有这个和他血脉相通的孩子。
望着真珠沉静消瘦的面孔,庞泽又感到万分内疚。他拨开覆在她眼皮的碎发,将被褥按在胸口,闪身出了房间。
回到客邸时,兰重益正负手站在门外,像是料到自己会出去,会在这时回来。
“公子还有何吩咐?”他问。
兰重益一声不响地进屋,庞泽跟过去。
兰重益把封好的信给他,“将此书呈到贵嫔手中,她知道怎样做。”
庞泽接过,揖手一拜。
…
这样的日子对谁来说都是漫长而煎熬的。
墙外的柳树绿了枝头,真珠才恍觉光阴在不经意间流逝了。
她问侍女,侍女说是进入二月了,临安已是春意浓浓。
何时开始拘在这里,大致时间她已经想不起来。
元玮允许她在别墅范围随意走动,已经是特别开恩,但饭食的粗粝她极不适应。从怀孕之后她的胃口变得极差,对饮食也十分挑剔,即便身陷囹囫强迫自己吃下去,一来二去还是消瘦得厉害。
她对此质疑,也做出过反抗,但饭菜一次比一次差。后来从侍女的交谈中得知阳阿公主在此居住,才清楚背后是谁捣鬼。
真珠也不吵不闹,一心沉浸在歌咏新词和养鹤,偶尔吹箎,心情好时还教宫人煮茶酿酒。
突然的安静让宫人觉得不可思议。
久而久之,那些曾经见到她就退避的宫人常会过来陪她闲聊,或是请教一些技艺,见她被长公主替换膳食,便偷偷地给她送来吃食。
老宫人还给她讲从前的旧事,譬如天狐别墅的来历,别墅曾经住着哪些宫妃,还指着相应的大殿给她看。
真珠无聊至极就去那些空置的大殿转一圈,她到过生母杨修容怀她时住的寝殿,也去过养母庞贵嫔的住处。
今日她推开了太上皇曾经的宠妃郁夫人的飞澜殿。
不像其他宫殿,或奢靡,或清简,飞澜殿散发着一股簇新的气息。
宫人和她解释,当年大火烧毁了整座大殿,太上皇在废墟上重新建立,新殿里的一切还如夫人在世时的摆放,连她生前爱用的钗饰都照原样复原。
很难想象,君父对一个人的用情竟如此之深。
真珠拿过妆奁里的银质四蝶步摇,压在下面有一张绢帛,上面写:谁言掩歌扇,翻作白头吟。
竟是君父的笔迹。
真珠咋舌惊叹,放归原位,在妆奁里翻看了一阵,也没发现有意思的。
真珠感慨一阵,瞅到红色的缠枝香包,鼓鼓胀胀的,她拿起来凑到鼻下嗅着,并没有气味,仔细一瞧,才发觉并非香包,倒像是藏着石头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