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受伤的人以佣工身份安置在各庄上,这是杨敬的安排,他手下的人嘴很严,事做的多,话讲的少,打探消息的本事却不赖。
今儿管事在钱庄上打理生意,店面又来了几个问东道西的人,打发走后,鄱县有名的泼皮无赖便又来置换银钱。
平日这兄弟两拿些不值钱的钗饰来,今日一上来就拿出一堆玉饰物件,倒是吓了管事一大跳。
那玉的质地光泽莹润,成色一看就是难见的极品,管事在鄱县这些年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了,虽然眼中带光,但脑子没昏,照着兄弟俩的品性,他怀疑怀疑来路不正。
心下一琢磨,和他两开了价。
两兄弟急着要去赌坊,也没仔细看过玉饰,不知价值几何,随口就答应了。
管事乐得眉开眼笑,让人称了银钱包给他们,自己捧了沉手的白玉去见杨敬。
杨敬正在后院盘点账目,见了管事当来的白玉,容色大变,当即问他当物的人现在哪。
管事告知是鄱县那两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但人已经走了。
杨敬只道坏了,催他赶紧去拦,自己则唤了脚程快的心腹赶回去给宅子里的人带信。
杨敬其实也不确定玉件是否出自真珠身上,毕竟女孩贴身之物,外□□本无缘得见,但这种鹿形的玉不同,玉鹿自古象征权势,多为天家所有,万一是她的……不敢猜想,那两个泼皮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管事得了杨敬的吩咐,想方设法把兄弟俩骗了回来。
钱庄离杨宅不远,没过一会,宅子里的人被请了来,俱是骑着高头大马、腰悬刀剑的青年男子,阵仗威风,吓得兄弟俩双腿打闪,没反应过来是被管事给诓了。
“两个狗东西在哪?拉出来让老子一刀宰了。”
两人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刀剑已经架在颈上。
兄弟两个双双跪伏在地,涕泪横流,平日欺软怕硬惯了,此时被对方一声吼,吓得把前因后果悉数抖来。
囫囵几句话听得在场众人面部由青转紫,血脉偾张,不等他们说完,一个大汉将老二踹了个四脚朝天,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兰重益神志已大乱,面对众人,整张脸却隐在光明与阴暗的交界处,看不清究竟是何表情,只觉出那浑身气势甚是阴暗。
庞泽浑身发冷,几乎握不住剑柄。
伏辛两手发抖,冷笑一声:“敢拿玉鹿来当,是长了几颗脑袋……”
他赫然挥剑,老大的右臂被齐根斩下,凄厉的喊叫顿时响彻天际。
而撤剑的人目中盛满滔天怒火,他缓缓蹲下身,撩了衣角用力拭去血迹。
趴在地上的老二目睹一切,溺出一身屎尿。
“出城!”兰重益咬牙说了一句,拂衣走开。
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不能让这种心存龌蹉的褐夫逍遥法外,不能让贵为国主的真珠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谁都没有看见,背对众人的公子此刻脸上遍布阴鸷,他衣下的伤口已然崩裂,却似麻木了,感觉不到钻心噬骨的疼痛。
他年少随父出征,却鲜少博得父亲赞誉。因他过于妇人之仁,常留后患,致使大军腹背受敌,当年也正因此,才使得父亲黄沙埋骨,再未生还。
掩埋内心深处的愤慨仿佛被人撕开一道口子,将他曾经的骄傲踩于足下,将他的屈辱袒露人前,他那可笑的良善一次次地被践踏,还被当做是理所当然。
她的耻辱就是他的耻辱,这种耻辱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吗?不能。
兰重益猛然顿足,回身掣出旁人的剑,挥砍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剑锋毅然劈出。
腥热的血喷溅在庞泽的脸上,众人看去,只觉公子的脸在刹那间模糊不清,唯独袍上的点点腥红飞舞起来。
兰重益将剑还鞘,漠然下令道:“拔其舌头,断其双臂,逐去深山。”
…
走了一夜,衣衫褴褛,脚下丝履也残破不堪。
真珠不敢进城,她考虑过,若没有到达临江境内,绝不能出现在其他郡县,得避开人群聚集的地方,沿着河畔的村落走。
从山林出来时,一行男女正骑着大马往山径上去,看穿着打扮应是城里出来踏春游玩的。
途中她碰上了一个劳作的农妇,农妇看她蓬头垢面,又有身孕,实在可怜她,便分给两块蒸饼,又告知她前方如何走。
真珠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和农妇道了谢,狼吞虎咽地吃了蒸饼,找到一处山泉喝了几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