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畅的箎音飘在秋夜的行宫中,行走的宫人们不禁慢了下来,脚步轻的像猫在穿行。
一曲末了,他收起飞琼,幽幽道:“宗正卿老了,做事有些力不从心。”
他这一声叹息搅得真珠心神不宁。
窦明辨、怀肃、岑勉、呼延赞几位都是老臣……
三天后,使者带着她的意思回京了,陆呈雪身负皇命同行。
没过几日,临安遣来一批乐府乐工,同一日南境传回捷报,两位老将宝刀未老,和鹤拓一役大获全胜。
据说那是一场壮烈的战役,鹤拓折损大半,晋士也没好到哪去,两位老将军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
这还没完,鹤拓仍不肯投降,晋国便不能班师。
庞嫣认为是朝廷的喜事,专程派了亲信来,告诉真珠,“乱世中守住南境边塞重地,晋国实属不易,陛下庆祝一番也是应该的。”
民间在服丧,哭声怨道,他们的君王要在行宫大肆庆祝胜利,子民岂不寒心?
真珠能想到庞嫣的用意,可也不能拂了庞嫣的脸面,于是她让舞伎在莲船上表演一支民间的舞蹈《湖边采莲妇》。
在奏乐的乐工中,她毫无意外地看见了严翠管。
真珠还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严翠管已是乐府中最年轻的乐师。
兰重益心情不错,饮了少量酒,脸颊泛着微粉。
真珠倾身过去,给他拭手背上泼到的酒液,“公子的酒量未免太差了。”
她唤来伏辛,“扶公子回殿歇息吧。”
伏辛上来架起兰重益的臂膀,孟纠帮着扶住另一边,将人扶离坐席。
真珠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吩咐阿玉,她要见严翠管一面。
严翠管抱琴进来,在隔她几步的地方稽首而拜,有礼有节,疏远了许多。
装束还是上次在晋宫见到的那身,他瘦了不少,衣裳稍显宽大,身体完全撑不起来。
“知道受杖刑的原因吗?贵嫔为何要罚你?我为何不免你罪?”真珠看着莲船上的舞伎,穿着晕裙,梳起云髻,红衣美而不妖。
严翠管恭敬地回道:“陛下是在救臣,否则那日根本难逃一死。贵嫔的责罚给了臣一个教训,宫廷不比宫外,守规矩,懂尊卑,方是生存之道。”
“说的对,生存之道。”真珠以手支头,瞥他一眼,“但就你呀,看似温和,性子却烈,怕是说不出这样明白事理的话。”
“陛下圣明,臣的确说不出。”严翠管没有隐瞒事实,“不敢欺瞒陛下,这些都是荆妻教臣说的。”
真珠道:“当时你被退婚后萎靡不振,还以为你会一度颓靡下去,却还是考进乐府,还娶了一位贤妻。”
舞伎们下了船,船上空无一人,真珠微笑着说,“这上面你的妻子比你明白得多,她教你是在救你,比我在贵嫔面前说上百句话都管用。恩同再造,她是你恩人,你可要全心全意待她。”
严翠管一愣,旋即道:“臣会的。”
声音洪亮有力,震得大殿闷响。
真珠忍不住笑,忽而见他怀中抱着琴,眸子骤亮。
这琴还是她离开后派人送他的。
“凤凰宝琴,你一直带着它?”
“臣能有今日成就,全靠陛下勖勉,臣没齿难忘。”严翠管把琴捧在胸前,“这些年臣把琴一直带在身旁,未有分毫损伤,今日完璧归赵。”
真珠露出皓白的牙齿,“既是给你的,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她走下座,探手抚摸琴上的每根弦,“这把琴原是朕生母的遗物,对朕而言有些不吉利,在你手里才能实现它的价值。”
严翠管感到意外,但笨口拙舌不知如何作答,他正绞尽脑汁,右肩往下沉了沉,指尖的温度穿透了衣衫。
宽大的幅袖扫过琴弦,带起一丝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