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意味深长地敲着凭几,“差不多有四个月了吧,公主的行踪是如何被人发现的?宗正丞。”
她受不了老人家的迟缓拖沓,让年轻的宗正丞回话。
宗正丞垂袖回道:“出城需出示符传才能放行,但也不排除部分郡县存在顽固的鸿嘉旧臣。长公主在淮阳王旧臣的帮助下顺利逃脱,不少郡县官员还在暗中相助,致使踪迹一直不可查。朝局稳定后,贵嫔整顿了纲纪,包括郡县官员的改秩,新上任的官员发现了其中端倪,符传验明环节一度加强,公主和出逃的旧臣才无所遁形……”
真珠问:“阳阿长公主如今在哪儿?”
“现拘于廷尉诏狱。”
“既然如此,贵嫔来告知朕是什么意思?”
宗正丞抹了抹汗,“贵嫔让臣等来问陛下的意思。”
真珠怔住。
连至始没有发过言的兰重益也抬了头,疑惑地盯着宗□□等人,又回过头,视线落在真珠脸上。
“问朕的意思?”庞嫣的举止未免诡异。
真珠心下细思,脸上渐渐透出难以捉摸的古怪笑容,“那么贵嫔要问朕什么?”
宗正丞硬着头皮回道:“其一,公主谋反,陛下废除封号,赐其死罪,其二,公主下嫁靖候。贵嫔说,阳阿公主的性命捏在陛下手里,由陛下全权处置。”
真珠微挑眉头,扫向快要坐不住的宗正卿,“宗正卿,是这样的吗?”
宗正卿颤抖着抬起双臂,“正是。”
如此看来,庞嫣这是要借她的手杀阳阿。
真珠扯着嘴角,目光透着清冷,“贵嫔的提议朕会考虑,宗正诸官辛苦了,在行宫用饭再走,朕会在三日内差遣使者回宫。”
她抬手示意,破阵和阿玉领命退出。
庞嫣的提议哪里是提议,答案显而易见,前者不可取,后者太难,两者之中无论选择哪一个对庞嫣来说有利无害,对她却是不一样。
今年是她的第一年,万事艰难,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北塞战事平息,南境鹤拓又起纷乱,同时又担心北塞趁机反扑。虽说有大将镇守,但终将不是自己亲信,哪敢放心。
最近临安又传出了风声,东吴失踪的前太子或许还在境内,东吴要入境拿人,临安不许吴国入境。
两国各不相让,这意味着,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战火。在和鹤拓交战、北塞对峙期间,任何后果都是不可估计的。
“陛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妨说出来。”兰重益负手立在她身后,眼睛望着树梢上缓缓升起的秋月。
一轮秋影转金波,这样赏景也别有生趣。真珠手中摩挲着箎,“杀她对我无益,下嫁是她唯一的选择。但要她嫁靖候,未必顺从我意。我问了宗正卿,才知道阳阿不向南逃,反而走蜀道,蜀道地势险要……她选择险路,难道不是铤而走险?”
兰重益道:“铤而走险也需要胆识和魄力,没有强大支撑谁会舍近求远。我看下嫁阳阿未必就是坏事,但将来就难说了,等个十年八载,再出一个庞贵嫔也不是没有可能。阳阿擅长笼络人心,从鸿嘉旧臣死心塌地为她效命便足以看出。”
摩挲飞琼箎的手顿住,“阳阿的人心不值钱,效力之臣多是入幕之宾,裙下之臣,美色能靠一时,但不能靠一世。想她还未成年时,府中宾客侍僮无数,私生活极度混乱,父皇耻之,查封了公主府,搜出的载记上有数次滑胎经历,背后交易肮脏到了极点。”
真珠抬起脸,发现公子目光迥然地看着她,“阳阿下嫁,公子意下如何?”
他却说:“陆少府常年随侍在陛下身边,遭人闲话,加官侍中更好。”
“公子答非所问。”
真珠疑惑地转动眸子,伸手摸摸他腰间的玉带,又顺势挽起他修长的手指。
“但公子说的也没错,中二千石的九卿少府,整日无所事事般地跟在皇帝跟前像什么样子。陆公一直瞧不起他,成年了更看不上,说他是花枪,招式好看不中用。”
想了想,她下定决心,“这次使者回京,他一同回去好了。”
兰重益取过她的飞琼,箎的表面泛起光泽,可见是长期摩挲所致。
“让他把大司农拉过来。没钱终归是陛下致命的短处。司农领天下钱谷,以供国之常用,陛下把大司农握在手里,也就掌握了国家财政,大司农与少府并行,钱都归在陛下手中。”
他说完,眼眸里带起动人的光。
真珠欣然同意,“公子所言极是,我竟没有想到呢。”
她牵住他手腕柔软垂下的袖子,“好久没听你吹箎了。”
兰重益闻言嘴角轻勾,举箎置于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