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被迫走出灶房,扭头见他爹怪讲究的,先打肥皂搓一遍手,再用清水洗一遍手,把毛巾摊在掌心,掬一捧水呼噜呼噜脸,他转身钻进厢房,房梁上挂着一个篮子,林北走到篮子下面,手伸进篮子里摸索一番,掏出两个熟透的柿子,他摘掉蒂子低头吸果肉,来到屋后,将柿子皮抛进水塘,麻鸭扭着肥墩墩的翘臀,迈着八字脚蹼嘎嘎逃窜,落在枝头梳理羽毛、晒太阳的麻雀展翅飞走,从林北视野里掠过。
林北抬头,田野在林北眼里平铺开来。
田埂上散布着汉子,他们挑着生姜隔着几块地吆喝着喊话,颠颠地奔向远处。
田野上的杂草枯黄和田野融为一体,麻鸭、麻雀的羽毛灰扑扑的,人们的穿着也多是以灰色、深蓝色为主,整个世界是荒凉的,没有生机的,偏生林北眼里出现了一抹绿意。
林北走进田野,旁人高声和他打招呼,林北响亮的应着。
“嘀铃铃——”
林北扭头,林南笑得得意朝他招手,向他显摆他能够在田埂上骑车。
还没到林北跟前,林南跳下车,搬着自行车跳到沟对面,骑车离开,林北继续往前走,远处飘来了林南的嗷嗷声,仔细听,能听到林东、赵小曲一群人的愤怒声。
林北随手拔了一撮茅草花,拿着茅草花来到地里,把茅草花插进林聪背带裤的兜兜里,林聪抬头,小小的他住进了爸爸眼里,胸前的茅草花迎风飘扬,衣服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头发在他脑袋上摇头甩脑,身后的野草被风吹的压弯了腰,林聪转身,入眼的是比他高的野草,让他惧畏的野草在爸爸眼里是那样的没有骨气,风让它往哪里弯腰,它就往哪里弯腰。
现在起风了,林北牵着林聪往回走,将林聪交给他爹,他回到地里干活。
半道上遇到了林东、林南,林东一鼓作气干完了地里的活,神气的不得了骑车,还不忘回头用语言刺激林南,林南禁不住刺激,气得跳脚追林东,林东嘿嘿笑骑车,他扭头看到林南累的坐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停下来等林南,等林南爬起来快要走到他面前,他把脚踏蹬的起飞,扭头再接再厉撩拨林南……
林北满脸笑容走到大路上,拦住了林东,坐到车后座上安排林南到地窖里等着,指挥林东骑车到地里,他在地里挖生姜,让林东负责运生姜。
林东边装生姜边和林北打探他们的自行车有消息了吗,林北手上的活没停说:“有消息了。”
林东闻言一喜,装生姜的动作快了不少。他心里高兴,话特别多,跟林北分享他找怒学、耀学的老师聊天,老师夸两个孩子哩,又满脸笑容埋汰他刚回来,两个孩子跟他特别亲,没有撑到第二天,两个孩子开始惹他怒吼,逼他脱鞋满村子撵他们揍他们。
林北扭头羡慕道:“你家孩子有小子样,我家孩子安安静静的,我想找借口吼他揍他都找不到借口。”
林北脸上的笑容比林东更盛,林东沉默了,他怎么觉得小弟在向他显摆侄儿。
林东生出了攀比心。他把腰杆挺得笔直,鼻尖仰到了天上,心想这回他不仅要显摆孩子,还要顺便夸一夸自己:“我家怒学是班长,我听秋霞说工程队的大合照就挂在老师办公室的墙上,怒学每次进办公室,都指着大合照大声跟老师说照片上最高笑得最好看的人是他爸爸。”
林东最喜欢媳妇跟他学家里的孩子到处跟人说他们的爸爸在乡镇府的墙上,大队部的墙上,老师办公室的墙上,同时,他也喜欢到处跟人说孩子四处显摆他。
林东欢喜坏了,喜欢上了当爸爸的感觉,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为了让自家孩子每回都骄傲地指着自己的照片跟人说这就是他爸爸,林东暗自发誓一定不能做让自家孩子失望的事。
他现在父爱爆满,眼里、心里全是自家的孩子。家里只有孩子的百日照,他每日都会把孩子的照片拿出来反复看,每次都会跟媳妇说他家两个孩子脑袋大,看着就有出息,每次听媳妇说孩子小时候的事,林东总是听不够,模糊意识到媳妇口中的那段时间,他的记忆里好像只有酒和林南。
林东心虚极了,把生姜搬到自行车上,呼哧呼哧骑车离开。
林东送生姜回来,林北把铁锨插||进地里,走到林东身边,看了一眼林东的头顶,他回去继续干活。
林东一脸迷茫摸头顶,等他明白过来林北刚刚在跟他比身高,他嘴硬说:“我是大哥,我铁定比你和老二高。”
“下次嫂子给你做鞋,你让嫂子给你的鞋底做厚些。”林北扭头笑着喊。
“孩子不会说谎,我就是咱村最高的。”林东嚷嚷道。
林北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林东拒绝体会,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村里的大高个,还缠着林北,非让林北认同他。
正在抖生姜上泥土的徐红英手背蹭不在光滑的脸,把几缕掺了几根银丝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见余好好目光怔怔看兄弟俩说闹,递给余好好一个眼神,余好好笑了笑低头干活,耳畔隐约回荡婆婆和几个婶子说一个孩子冷清,两个孩子不够热闹,三个孩子勉强够热闹,又说人老了特别怕自己孤独,怕孩子孤独,她们得出一个结论,大家还是得多生孩子,又说起她有了儿子,如果她实在不想生孩子,可以捡一个女娃养养,毕竟自从实行计划生育,扔女娃的人多,想捡一个女娃养很容易。
余好好体会到了多子女家庭的热闹,会羡慕,却不会给聪聪弄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林东运了几趟生姜,工程队成员陆陆续续到地里帮忙干活,大家说说闹闹,也没少干活。
傍晚,徐红英婆媳俩先回家,林北和大家落在后面走着聊天。
平凡的他们声音高阔、悠扬:
“我一得空,我爹娘、老叔就让我说城里的事,我刚开一个头,我家孩子马上搬个凳子坐到我面前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