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上的火光再次燃起,雖然日光之下未必看得出火焰的形態,但只要看到冒煙,也足夠鹿獅樓這邊的人判斷形勢了。
參水猿開始猛力敲出《亂神志》的韻律。跟前不再是那老舊破敗的吊鐘,因而每一個音都格外清晰豐滿,擁有前所未有的穿透力。
更有甚者,五音之佐一聽鐘聲起,紛紛舉起玉笛開始吹奏。
鐘聲渾厚,笛音細婉,一剛一柔,雙管齊下,無孔不入,登時令人頭痛欲裂,四肢酥軟。
心月狐雖然也儘快堵住了耳朵,但離得太近,被鐘聲震得難受不堪。她正要策馬遠離,竟被參水猿一手扯住衣領。
他不是在敲鐘嗎?怎麼還有手?司鍾呢?
原來就在《亂神志》奏響的時候,司鍾已經來到升起的鐘鎛之間,與參水猿完成了天衣無縫的交接。而司鍾一出手,參水猿之前敲的仿佛只是鍋碗瓢盆,感覺根本就不是同一座鐘。
這還哪裡只是被震懾的問題?就算把耳朵堵死,也躲不過司鐘的一次擊打——聽得到,每一個音都聽得到,而且都聽到心裡去了……
心月狐被扯住領子,頃刻墜下馬來,倒在塵埃——五感混亂,四肢無力,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她甚至看不清參水猿到底會如何來取她性命。
也許跟虛日鼠一樣吧……
哪知視線外「唿」地飛進一個人來,不僅將參水猿推出十步開外,還讓心月狐的眼界瞬間清晰了幾分。
感官開始恢復,意味著《亂神志》的影響開始減弱。但奏樂之人未曾停息,唯一的可能就是……
心宿慌忙爬起來,見紀莫邀已經飛身跳到大鐘之上,用胡琴悽厲而高亢的聲音在與《亂神志》抗衡。
鹿獅樓中的星宿們也陸續反應過來,先後登上高處,就著近處的胡琴和遠處的琵琶,開始朝大鐘齊聲高歌。
心月狐顧不上自己眼冒金星,提劍便追,不敢再讓參水猿逃脫。
可參水猿似乎並沒有逃跑的意思,而是繼續在馬車旁兜兜轉轉,一是看心月狐還未站穩腳,肯定沒法輕易追上自己;二是他似乎隨時準備和司鍾再次交接。
司鍾見紀莫邀竟踩到自己面前奏樂,眼中掠過一絲熟悉的惶恐之色——上一次聽到這段令她深感無力的旋律,還是在奇韻峰中那個花草破敗的小廬邊。
「司鍾,想不想知道紀尤尊是怎麼死的?」
司鍾置若罔聞,依舊有條不紊地擊打著鍾鎛。
「想不想知道,上一代二十八星宿中的二十七位是怎麼死的?」
司鐘面不改色。
「不愧是八司之首,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你對天籟宮以外的世界,也許早就失去了原始的共情……別人的生死,也早就無法觸動你。不過幸好,你只要還是宮中人,我就能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司鍾抬眼瞥了他一下,神色之中似有不安,但仍敲鐘不止。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在彈的這首曲子,是怎麼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