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尤尊走後沒多久,又有一個陌生的少年找到了司鍾。
他腳踏虎爪靴,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身上的衣服似乎還沒跟上他長高的速度,只能怪異而凌亂地披在這副瘦削的骨架上。
他說自己是登河山二十八星宿的參水猿,是少當家的人。這次前來,是專程跟司鍾學鍾樂的。
「只要能為少當家效力,參水猿萬死不辭!」
司鍾將他藏到山裡——就在千里出生的那間草廬里。那時門前還殘留著花圃的輪廓,但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
相傳莊清漣曾在這裡撫琴。不過宮人們都覺得這根本不可信。哪裡會有人放著一覽眾山小的峰頂不去,非要鑽到林子裡對著一個大水洞彈琴?興許這只是哪個善於登山的先人在這裡留下的遺蹟,早不可考。但既然平日少有人來,自然便是司鍾授藝的絕佳處所。
參水猿這孩子悟性很高,學得也快。他說他父親就是個風雅名士,自己是書香門第出身。
荒廢的小草廬,不到一個月便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說,他想在這裡種上《楚辭》里所有的草木。
「敢問令尊是哪位高士?」司鍾問。
參水猿告訴她父親的姓名。但司鍾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後來連名字也忘了。是司鍾孤陋寡聞嗎?還是這個杜先生只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在真正的風流人物中根本排不上輩?不過,兒子年紀這么小就能名列星宿,大概也有家教的功勞。
相處了一些日子後,參宿也開始跟司鍾說起自己的家人,以及在登河山短暫日子裡的經歷。
「母親是個妒忌心很重的人,不然我早就弟妹成群了。」他時常調侃自己雙親,「我現在來了登河山,父親的小妾和三歲的妹妹也不知會怎麼樣。」
「你擔心她們嗎?」司鍾問。
參水猿坐著想了一會,道:「她們就算留在我家,天天跟我娘抬頭不見低頭見,肯定也過得不開心吧……能早些逃出生天,去別處討生活,也不見得是壞事。」
「孤兒寡母的,肯定很不容易。」
男孩輕笑,道:「那女人媚俗得很,很容易就能再傍上別的男人,我可一點都不擔心。」
他偶爾還會埋怨,自己因年紀最小而在星宿中格格不入。但真要說別人怎麼待薄了自己,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些事看他們做起來輕而易舉,但我卻做不好,就會覺得很難受,心裡慪氣,甚至睡不著覺。」
司鍾開導他說:「你母親對你嚴格,你才容易心焦。你該這麼想,你比他們小,意味著你未來的青春比他們要長啊。等他們打不動了,還不是要靠你?」
參水猿似乎沒有接受她的這番說辭,但也沒有反駁。
司鍾大概也猜得出他的心結是什麼:自小被父母當成天之驕子,如今突然成為如林高手中的老么,肯定會有挫敗感。
假以時日,就不會有這種偏激的想法了。
至少她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