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芍說,祝臨雕是因為在土坡上看到了姑獲鳥才失神,最終被自己一招斃命。
嫏嬛說,她在土坡上揮舞了一陣火把,馬兒就來了。
母親說,慘案那晚,她為了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舉著火把站到了高處。
這也許就是報應,又或是說,是來自梁紫硯時隔二十多年的禮物。
那隻姑獲鳥,從來就不是祝臨雕的幻覺。
「這樣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我們要不要為自己定一個下限,要失去多少人,才足以說服我們打退堂鼓?」
那時嫏嬛與他,雖然清楚前路坎坷,卻都天真地以為犧牲的人會是自己,從沒想過要如何承受活下來的痛苦與空虛。無過之人,為何會死於非命?大概,世上本無因果,都是庸人自擾。
他來到土坡之頂,只見破鍾之內,聲殺天王用兩翼為小瑜築起完美的帷帳,如今正伴著破曉緩緩展翅。隨著鳥兒哼唱起略微走調的《定魂錄》,嬰兒舉手,穿透羽毛的縫隙,抓住了一縷晨光。
白日已至,活著的人逼自己在哀傷中逐漸鎮定,踏上歸途。星宿們本想讓姜芍儘快回山主持大計,但姜芍堅持要所有人隨她一同去無度門為陸子都和溫葶藶送行,然後再回登河山。
「恩人屍骨未寒,還不是各奔前程的時候。只有送完最後一程,我才敢去顧及自己的事。陸子都與溫葶藶為登河山的先人報仇而犧牲,我若缺席他們的葬儀,便沒有資格成為登河之主。」
眾星宿不再勸告。
而在驚雀山等待他們的,也不僅僅是幾位老人。歐陽晟帶著靛衣門的年輕弟子們來了,夏語冰與白從寬也來了,還有絨嫂。
姜芍看著聚在一起的這些人,時刻提醒自己——整個故事的最後一環,就在她姜留夷手上。
呂尚休曾以兄弟的身份安撫過痛失三位弟子的洪機敏。如今面對兩位早夭的愛徒,他方覺局外人的慰藉之辭是多麼的蒼白膚淺。
陸子都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對於他來說,子都是超乎徒弟的存在,甚至說是楊浦君生命的延續也不為過。
「你們幾兄弟里,就數子都最純良。從小到大,什麼壞心眼、惡作劇,都是你們幾個琢磨出來的,子都永遠只是笑嘻嘻地陪你們過過癮。你們總說,有大師兄在才放心。但我這個做師父的,只有看到子都在,才最安樂。」
他知道徒弟們心裡有說不盡的愧疚與悔悟,他很能理解那種心情。當年看到衣櫃裡的楊浦君時,他也很想把自己打一頓。而如今,子都也好,浦君也罷,都已入土。他與舊年回憶的一絲薄弱紐帶,也因此瀕臨斷裂。
誠然,他還有孫望庭來提醒自己,當年的那些決定並沒有錯。
「你大師兄聽來的那首詩,乃是你父親孫鳧臨終之言。是他親手將孫遲行託付於我的。」
孫望庭抹了抹眼角,道:「所以師父才對哥哥百般容忍,無論他如何頑劣不化,也從未想過將他逐出師門。」
呂尚休點頭,「你父親曾因一時昏惑,親手割裂了自己的家庭。幡然醒悟之日,追悔也已太遲。將你哥哥送到我門下來,是他亡羊補牢的唯一機會。我若將你哥哥趕走,便是有負於故友,也對不起你們母子二人啊。若真要追究錯責……」老人神色凝重地坐到了孫望庭身邊,「還該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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