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替他傷心嗎?」
姜驥連連搖頭,「參宿罪孽深重,死有餘辜。我不心疼。我只是……想起你祖父。」
「祖父是怎麼死的,你清楚嗎?」
姜驥茫茫然趴在書案上,似乎無比艱難地伸出手將盒子蓋上,「是參宿殺了他。」
姜芍面不改色,心中卻在尖叫怒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參水猿對你忠心耿耿,而你卻能心安理得地將所有的罪行推在他身上!
「父親,參宿是你的近侍,他殺祖父有什麼好處?」
姜驥眼神閃爍,不願與她對視。「參宿已死,也許我們無從得知。」
「父親,參宿最聽你的話,從不在任何重大抉擇上自把自為。」
姜驥急了,問:「留夷,你在懷疑我嗎?你覺得我殺了你祖父?他可是我親生父親啊!」
「我又何嘗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姜芍半跪在地,試圖捕捉父親在低處躲閃的目光,「可你不也能坐在這裡,等著迎接我的屍體嗎?」
「留夷,事情不是這樣的……」
「太晚了,父親。」姜芍搖頭,「太晚了。」
她恨不得立刻飛出這間屋子,卻邁不出步。她還想再試著從那副吃力模仿真情實感的嘴臉里,讀出哪怕一丁點的真摯。
「他一生都沒有真正感受過母親之愛。我不指望他原諒我,自然更不需要他謝我。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軟弱無力的女人,而這也是事實。但想到他認認真真地看過我的信,默默念著我叮囑他的話,就算事後丟在骯髒的角落裡也沒關係,對我也已足夠了。」
祖母曾如是說。
當然,姜芍並非親耳所聞——這是溫嫏嬛轉述給她的。
「我能看看……祖母寫給你的信嗎?」她問。
姜驥面色一變,仿佛忽然忘記自己的偽裝,懶懶地掃了姜芍一眼,竟笑出聲來——「都燒了。」
「一封都不剩了?」
「也沒什麼好看的。留著危險,又占地方,每次都是看過就燒的。」
「祖母可是將你所有最雞毛蒜皮、言之無物的信件都當寶貝一樣鎖在枕邊的!你怎麼可以……」
姜驥冷笑,道:「我又沒逼她這麼做。她留著是她的事,我有我的做法。」
你的做法……
姜芍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如一張意味不明的扭曲畫作,陌生而詭異,令她不寒而慄。
她無法相信,在自己為人二十年中,父親竟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沒有改變、沒有悔過、沒有反思。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父親的性命、母親的書信、家臣的忠心、女兒的尊嚴……在姜驥眼裡,都一文不值。
「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后子,終不能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