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静静地吹着,许久之后,又吹过了这一页,也吹过了这一夜。
隔日清晨,姜婳起床时怔了许久。她望向桌子上那本医书,早就被风吹下桌子了。她掀开被子,蹲下身,轻轻捡起了医术,随后安静地将医书放置到书架上。
那本医书被放入那个空隙之中,整个书架又变得井然有序。姜婳推开门,发现天才蒙蒙亮,只是她有些睡不着了。确切来说,是有些生气。虽然一早便知晓一些事情,但是如若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细思,原来那个人是谢欲晚,她也会生气。
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个人是谢欲晚,她才会生气。
那日司洛水爬墙入姜府让她快逃之后,她便明白司洛水第一次寻她说的话是真的了。在牢狱中,谢欲晚没有受过任何刑罚,那一副可怜模样都是扮给她看的,从始至终,谢欲晚都在骗她。
可其实她并不在意,经历过两世和生死,她知晓谢欲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骗局,她的确应了。她万般的心疼是因为这个人是谢欲晚而非谢欲晚满身的伤,姜婳心中明白,那身伤只是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
她所逃避的,她所犹豫的,她所不敢面对的,在那身伤面前无所遁形。对于这场欺骗,如若要追究,她和他各负一般责任。她心中也明白,最后让她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是她明白了他爱她,她同样也爱他,而非那满身的伤。
故事到这里都没有什么,她知晓了爱意,她不在意那些欺骗。
可,姜婳垂下手,掐住自己的手心。
谢欲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既然牢狱中的人没有对他动刑,那他满身的伤是哪里来的?牢狱中那满身的血能够是别人的血,小院中呢,小院中那血肉模糊的胸膛呢!姜婳捏紧手中的杯子,许久之后,又无力地松开。
她闭上眼,有些不想回想那些画面。但是那日她看得太清晰了,当她解开绷带之后,烛火下,青年的身体满是纱布,满是血。那时房中燃着安神香,血腥味同安神香一同涌入她的鼻腔,外面的风吹了数次,却一点味道都吹不散。
她那时看着青年,青年满身全是血,胸膛之上缠着无数的绷带,但是还是没有掩住全身的伤口。绷带之外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皮肉,她的手颤抖地解开了那些绷带,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映入她的眼中,或深或浅,有些结了疤,有些是裂开的皮肉。
少女最后还是没忍住摔了茶杯,她一边骂着‘笨蛋’,一遍擦着自己的眼泪。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里面的茶水洒落一滴,姜婳用手将脸捂起来,不住地哭泣。
她为他上药的前一日,她偶然间看见了青年的半裸的胸膛,如白玉一般光洁。她从前以为自己是灯火昏暗之中看错了,可原来不是。是因为那一眼,是因为要全那个谎言,是因为怕她发现,所以谢欲晚才连夜在身上划了几十道伤痕,有些轻微,有些入骨,为了将事情彻底瞒过去
可还是说不通,因为那日她为谢欲晚上药时,谢欲晚身上的伤口有新有旧,并不是一日就能变成那那边模样的。
她曾经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她不是傻子,她一早便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甚至她当初便心存怀疑。但她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或许就是这么巧合,或许就是她将这件事情从心中彻底压下去,因为她意识到,可能背后的真相并不是她想要知晓的。
可她的心里还是埋下了一个疑问的种子,那些蛛丝马迹和青年那满身的伤一直在她心中博弈,从前她一直在想,如若她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只有一日谢欲晚身上那些伤口就会结疤?
适才她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晚才明白呢,明明从前晨莲就同她说话。姜婳捂着脸,心中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心疼,总归不太好受。
从前她为晨莲上药时,晨脸看着她手中的药膏,弯眸道:“小姐,从前未细看,如今细看一番,奴发现这药膏同暗卫营中的一个药膏特别相似。不过这药膏是用来祛疤痕的,那膏药是暗卫营用来折磨人的。那药膏同这个药膏颜色特别相近,不过略深些,像青草的颜色。专门用在那些全身满是伤口的犯人身上,是暗卫营中最折磨人的法子之一。”
世间没有如此多的巧合,只能是晨莲一早便知晓,旁敲侧击地在提醒她。姜婳怔了许久,眸中只有那日看见的一切,那一股血腥味恍若重新回到她的鼻腔,她站起身,有些恍惚地推开窗,天不知为何阴了。
才是早晨,晨莲敲门进来时便看见了地上的茶杯,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弯下腰收拾起来。
姜婳在一旁的小榻上,抬眸望着阴沉沉的天:“晨莲,明日是不是会下雨?”
晨莲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走过来同她一同看着阴沉的天空:“应该是要下雨了,小姐屋前那一处的蚂蚁今日清晨正在搬家呢,甚至应该等不到明天了,待到中午或者下午雨应该就要下下来了。”
少女用手撑起脸,起身去看晨莲说的蚂蚁,但寻了许久,还是没看见:“它们应该已经搬完家了,等到晴天了会再搬回来吗?”
晨莲摇头:“奴也不知,等会去问一下寒蝉。”
姜婳没有回身看晨莲,而是重新抬头望着天,她的眼眶有些红,一看就哭过。但是是在晨莲面前,不是在娘亲面前,她便也不想掩饰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