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馜有一个小小的怪癖,是从满地乱爬时就养起的,那就是开心时要亲亲妈妈。
起因是应隐常亲她,亲她的一双小脚呀,亲她肉乎乎的小手,亲她的臂弯,亲她的面颊和怕痒的脖颈处,因为婴儿的每一寸都是那样可爱,粉霜般的顺滑,怎么能让一个母亲忍住这样亲亲她的心情?
于是有一天下午睡觉,天光蒙蒙地暗下来时,钧馜醒来,安安静静地玩了会儿自己的手指与嘴巴,忽然开了婴孩的天窍,扒着床周的围栏,学会了在应隐的手臂上亲了一亲。
应隐在梦里震了一震,转醒过来,听见钧馜软软含混地说:“ma……ma……”
吐出这两个音节后,粉红色薄薄的舌头像“~”似地含在唇间,推出了一串泡泡。
那是钧馜第一次会叫妈妈。应隐尚未复工,抱着钧馜快步地下到一楼,步入西晒下的绿茵地上,叫道:“俊仪!俊仪!”
身后跟着的护工、月嫂都脚步匆忙,一双双手向前探着,随时准备好了这位新手妈妈会不小心掉下孩子。
俊仪跑过来,听到应隐说:“快,快把车子开过来。”
身后一人问:“少夫人,快晚饭了,您要去哪儿?”
应隐将钧馜在心口贴得紧紧的:“去公司——嘘,不许泄密。”
余下人都会心微笑起来。
俊仪将车子开过来,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将钧馜在安全座椅上安置好,又有一名护工随着应隐上车。因为应隐常来公司,为保护隐私,商邵的办公室搬到了另一层,与一间会议室、一间会客室合占了整层。应隐进来时,透过半阖的百叶窗,看到商邵的办公桌前站了数人,似乎正在听他交代什么事。
应隐没让秘书惊动商邵,在会客室等待。这间会客室一分为二,另半间是专为钧馜而设,地上铺着厚实而柔软的地毯,以供她乱爬。目之所及之处,均是小孩玩具。钧馜落了地,满屋子叫“ma~ma”,对着益智积木叫“妈妈”,对着小睡毯也叫“妈妈”。
“妈妈”个不停,月嫂笑道:“bb只是刚学会了这个发音,还没有把词和义联合起来呢。”
应隐心里酸酸胀胀的,跪坐在钧馜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腮上戳出一个酒窝。
她才当了半年的新手母亲,对于从自己身体内孕育出来的这个小生物,她常常还感到陌生与不可思议。想刚生产完的那两个月,她跟商邵抱起bb来都手忙脚乱,给婴儿拍嗝时,他们两个是小心翼翼,一旁的育婴师却简直是提心吊胆。
还是温有宜来解救了他们,牵住应隐的手道:“你这双手还是留着签海报。”又按下商邵的手说:“你这双手还是留着签文件。”
两位新手父母:“……”
一屋子人长出口气。
如今过了半年,对待婴儿总算是各有长进。
商邵与分公司高管聊至一半,秘书敲门进来,躬身小声说了应隐过来了一事。虽然应隐让她不要惊动他们谈公事,但显然秘书早就被叮嘱了另一层更高的行为准则:那就是无论何时,只要她来,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商邵。
商邵花了两分钟收尾,余下的让安排到明日午餐会时再行汇报,便散了众人。推开会客室的门时,钧馜正抓挠着应隐的脸和头发。
婴孩的躯体虽小,力气却大。商邵脸色变了一变,半蹲下身,大手衬托得钧馜的手米粒般大小。他将钧馜的手半哄半引导地弄松了,首先问应隐:“是不是被她抓疼了?”
应隐整理着长发,摇摇头:“一点点,不要紧。”
她想问商邵怎么这么快就聊结束了,但商邵转向了钧馜,严肃而认真地说:“不可以抓妈妈头发。”
钧馜:“……”
听不懂。
应隐好笑道:“她才六个月大,你跟她说这些啊?”
但婴孩是有情绪感知能力的,和小狗一样。起先还圆睁着眼睛嬉皮笑脸的模样,被商邵低沉严肃地教育了一句后,茫然起来,怔了一怔。还想笑呢,但见眼前男人脸色不似玩笑,便嘴角瘪了一瘪,耍赖地哇哇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不超过十秒,歇一歇,偷偷地睨商邵的神色。
还以为自己“偷偷地”很好,实际上,她的双眼皮、大眼睛、黑睫毛,无一不出卖了她,还有那抿成波浪线的嘴巴,进可哭,退可笑,小小年纪就主打一个察言观色进退可守。
满屋子的人都忍笑,怕破坏了bb哭出来的可怜氛围。
被这件小事一打岔,应隐差点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直到哄了会儿钧馜,才突想起来,把这份喜悦心情跟商邵分享了。可怜钧馜眼睛披阖下来正要睡了,却被硬生生地叫醒,叫了不知道多少声“mama”。她反正也是乱叫一通,但叫一声就能捕捉到他们的惊喜,但自认为参悟了天机:这一声“mama”是神秘开关,开合着这两人的喜怒哀乐。
俊仪跟月嫂、秘书都去了外面等。透过明净的玻璃观望半天,不知各人脸上均漾起了不自觉的温柔。
钧馜用亲亲妈妈来庆祝开心的习惯,便随着一声一声越来越熟练清晰的“妈妈”而稳固了下来。商檠业来陪她日常时,钧馜仍然一开心便想亲亲(妈妈),在看到爷爷的脸,小脸茫然且垮。
商檠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