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行拎着一团被海草扎着的紫菜,从净水潭底下轻松跃上。
新鲜的紫菜,散发着微微腥咸的气息,是龟仙人特意送来的,陪同他来的小妖仙们仍旧不敢靠近后山,这数月来,便时常把些新鲜东西放在龟仙人的背上,托他送来。
从秀行回到九渺,不知不觉地便过了三个月,天气从炎热转入凉爽,转眼便是金秋。
在此期间,秀行同清尊相处的格外融洽,偶尔小小地斗嘴,却从未有大的争竞,也不知是谁让着谁,还是最初的不适磨合终于过了。
在此期间,秀行修行也大有长进,道法增进了许多不说,难成的西河剑,终于练到了最后三招,不过也就停在此就再也难向前一步。
清尊只叫她不必着急,他也不似先前那样冷傲,也会指点秀行,按照他的说法,最后三招的练成,需要三样东西融合在剑招之内,秀行问他是什么,他却只摸摸她的头,让她自己领悟,说什么“若是有缘,自会水到渠成”,秀行对这说法是半信半疑的。
倘若在先前,这句话她自然是深信,但是现在…在从
灵崆那里听说了帝天女清水灋之事后,秀行对自己先前所深信不疑的所有,都隐隐地起了疑惑。
中午时候,秀行做了紫菜蛋花汤,又把从前殿要来的豆腐切块,并两个小小馒头,给清尊送去。清尊尝了尝,滋味自是极鲜美的,就问了几声,秀行道:“是龟仙人跟那些小妖仙们从海里头采来的,乃是最好的了。师父你看,还有这瓶调料,让我以后做菜的时候放一些,味道鲜美异常。”
清尊不置可否,却道:“你自仔仔细细地好生做,比什么调料都好。”
秀行“哦”了声,清尊看看她微黑的脸色,皱眉道:“你练剑的时候,找个荫凉所在,这脸色更黑了几分。”
秀行摸摸脸:“是么?那也没什么要紧啦。”
清尊笑着摇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你倒好,是越变越…”
秀行便瞪清尊,清尊咳嗽了声,又道:“罢了,反正,我的徒儿又不是靠脸行走江湖,对么?”
秀行这才喜笑颜开道:“这才对啦!”
清尊噗地一笑,却又正色问道:“你的剑法还剩三招?”
秀行点头,清尊想了会儿,道:“闲着无事,不如你
暂且放下那三招,我教你一套我的剑法。”
秀行一时惊喜,起身叫道:“师父,当真?”
清尊道:“好歹也是你的师父,——把那半碗汤喝了。”
秀行赶紧把自己面前的汤一口气喝光,又飞快地将碗筷收拾了,见清尊已经站在桥头等候,她急忙跟上,两人到了殿外道门口空旷处。
清尊道:“你资质尚可,又颇有几分慧根,这套西河剑法,是不能由他人教的,若是教,就失去了剑法的原意,这套剑法,是会根据学剑招之人的心意跟悟性自行发挥其威力,因此你自己摸索起来,才是最好的学剑之境界。”
秀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清尊道:“其实剑法一途,依样画葫芦容易,但却也最容易学个空架子而已,世人往往追求最精妙最繁复的剑法,却不知道,最厉害的剑招,不过是个‘无’。”
秀行懵懂道:“师父,这个有些难解。”
清尊抬手,手中竟多了一柄通体雪亮的长剑,他将剑一挥,剑尖斜指头顶,道:“你看上头,写得什么?”
秀行抬头,轻声念道:“道法自然?”
清尊道:“正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
然,万物从无中有,最终又归于无…”
秀行猛地想到月华之夜后,他们栖身在荒郊大屋之中的事,清晨回望,见那巍峨连绵屋宇化为乌有,当时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本从无中来…”
秀行忐忑道:“师父,请恕我愚笨,徒儿如今正是个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境界,怕是还达不到你那么高深的…”
“哈,难得你也有自谦之时,”清尊笑了笑,道:“我来问你,先前也学过几家的剑法,如今又学了西河剑,你觉得对敌的时候,用哪一派哪一招好?”
秀行道:“这个可难说了,自然要根据对敌时候具体情形而言,不过…到此为止我所学的,西河剑怕是最厉害的了。”
清尊道:“前一句还有些道理,后一句又落了下乘。”
秀行咳嗽连连,清尊道:“其实不管什么剑招,最要紧的还是一个‘悟’字。”
秀行见他认认真真地同自己说了这么许久,知道他是真个有心要教导东西的,便竖起耳朵十万分仔细地听着,听到这里就肃然道:“请师父指点。”
清尊说道:“就说你所学的那些剑招,倘若你只是跟
着学那些招数,一板一眼,那么那些剑招,是你的,也是别人的。但倘若你能根据你自己悟性,自己领会,自己对敌之时具体情形,将其发挥到他原本达不到的境界,这些招式,才真正属于你了。通透些说,就是要靠你自己的悟性,把所有杂乱繁复,归于自然。”
他望了一眼秀行,抬手起剑,道:“只有糅合悟性灵性在内,化繁为简,直到归于自然,才是真正的无招胜有招。”
秀行见他双腿微微分开一字,脚踏原地不动,轩腰笔挺,左手单张,右手持剑,当空一划。
动作极慢,从原点开始,走了一个圈儿,圈儿之中光华流动,正是两条阴阳鱼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