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朝中政务不再如年初时那般繁忙,上朝也不用那么频繁。容怀璟留在东宫的日子也多了起来,再想不去见到容莺,反而会显得太过刻意。宫中人一向是拜高踩低的,若让人知晓他对容莺的冷落,兴许反会使得她被奴婢慢待。
不知不觉,她留在东宫已经有了一年多的光景。从前威严庄肃的地方,却因为她的到来多了几分鲜活,庭中被撒了草籽,栽植了不少花卉瓜果,甚至连他都不知道何时自己窗下多了一根葡萄藤。
容怀璟时常会看到容莺追逐她的三花猫,发丝与裙衫齐齐飘摇,是这寂静宫宇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因着容莺很少说话,东宫的宫人也很乐意侍候,甚至时常与她坐在一起嬉笑打闹。
白日里他在书案前看书,容莺就坐在他身旁一起看,若有不懂也渐渐会主动问他了。
容莺偏爱看传奇话本,然而容怀璟这里多是些晦涩难懂的经典,她看不了多少就开始犯困,眼皮都变得沉重了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栽到身旁人的怀里,立刻就被稳稳扶住了。
容莺清醒过来,立刻红着脸向他道歉,随后坐直身子继续看。
他也不恼,放下手中的书。“看到哪儿了?”
她也记不得,连忙胡乱指了一个位置。
容怀璟看破也不作反应,顺着她指的地方讲了下去。
他侧着身子拿书,容莺与他挨得极近,二人的曳地的衣摆重叠在一起,若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容莺坐在了他怀中。
听着头顶微沉的嗓音,容莺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落在书页上的手。
容怀璟微一俯身,未束起的发丝不经意间垂落在她颈侧。
容莺心跳如擂鼓,袖中十指暗自收紧。
午后蝉鸣声吵得人心烦躁,侍女们正拿着竹竿去打树上的夏蝉,瞥见了太子抱着睡着的容莺从书房中走出来,众人也习惯了这一幕,都不当什么要紧事。
将容莺放回铺着软席的榻上,容怀璟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拿了一旁的凉扇为她扇风。
容莺穿着单薄的杏色短衫,细腰微弓着,翠绿的裙下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如同拨开重重莲叶采出的一段玉藕。
容怀璟瞥了一眼,呼吸忽然一滞,转而就将一旁的长衫拿来盖住。
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凝滞,他僵坐着许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容莺……”他声音轻得微不可闻,语气中是说不清的无奈。“为何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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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的时候,容莺回了趟梁王府。府中人带她称不上熟络,甚至就像是在接待一个客人。容莺对待王府同样也没什么挂念,仅仅留了一晚便被容怀璟派人给接了回去。
然而到了晚上,容莺开始发高烧,太医诊断后说她身子不好,府里送了又不好克化的吃食,这才闹成了这样。
容怀璟面色阴沉,屏退宫人后将容莺抱在怀里喂药。
她身上发烫,脸颊也红的厉害,伏在他怀里昏昏沉沉说胡话,揪着他的衣裳不准他走。
皇后特意来看,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当下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暗中吩咐宫人,日后要多注意些,不让太子与容莺单独共处一室。
而后容莺病好不久,皇后便开始张罗着为东宫的后院添人,只是几次都被容怀璟给敷衍过去了。而后连公主也委婉劝说他将容莺送走,毕竟再过几月就及笄了,继续留在东宫于理不合。
容怀璟没有理会,而是暗中派了人去调查容莺的身世。
因为他的坚持,皇后与公主对待容莺的态度也微妙了起来。察觉到自己给容怀璟添了麻烦,容莺最终还是自请离宫回到了梁王府。
她强装出即将归家的欣喜,面对他的时候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而他只是放下手中的笔,仅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语气没什么起伏。“既然如此,我让人送你回去。”
容莺眼眶酸涩,没有迟疑地转身,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失态的哭出来。
容怀璟是高不可攀的太子,无论她怎么看,都只觉得两人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可以掉进沟壑粉身碎骨,但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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