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蹲下与李孚视线平行,李孚却扭头不敢看?陈慧。
“为什么?跟人打架?”陈慧并没有?责骂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询问。
李孚视线往陈慧这儿瞥了一眼?,又很快挪开,咬着下唇不吭声。
陈慧心里微叹,牵着李孚往主屋走去,又让小笤打来热水和拿药膏过来。
热水很快便?打来了,陈慧坐在桌旁,让李孚站在自己面前,她慢慢擦拭着他?脸上的伤,倒是什么?都没说。
“娘……初雪错了,您不要生初雪的气。”李孚毕竟岁
数小,先顶不住压力,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你都没说为什么?打架,怎么?就说自己错了呢?”陈慧道,“娘没有?生气,只是你不说,娘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别老学你爹,他?生气了也?不跟娘说清楚是为了什么?,总让娘猜猜猜,看?,娘这才几岁啊,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
李孚被陈慧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逗笑了,小手摸了摸陈慧的鬓角道:“没有?白发,娘还是一样美。”
“小子,油嘴滑舌跟谁学的?”陈慧戳了戳李孚的额头,笑骂道。刚开始李孚小心翼翼的像个随时可能被遗弃的小可怜,是陈慧用她亲和的态度一点点让他?把心外?的硬壳褪下,心里渐渐塞满了安全感。
李孚眨眨眼?不吭声,他?怎么?好说那是他?平日里看?爹娘相处时跟娘学的呢?
“行了,你要是不想说为什么?打架那就算了,把人打伤了吗?该赔礼道歉的就去赔礼道歉,这个少不了的。”陈慧道。
提到这个,李孚轻松的表情没了,他?垂下视线,吸了吸鼻子道:“不要!”
“那就跟娘说,为什么?打架?”陈慧道,“若是对方不对,就把人扯过来给你道歉。你爹总该派点儿用场。”
李孚低了头,轻声道:“不能……不能告诉爹。”
陈慧抬起李孚的下巴,却发现他?竟在哭泣,双眼?红彤彤的跟兔子一样,眼?睛鼻涕流了一脸。
“他?们……他?们说,我爹是个断子绝孙的阉人,说爹……说爹是个奸人,说我将来也?是个小奸人!”李孚终于忍不住大哭道。
陈慧忙拿手帕替李孚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等擦干净了把帕子往热水里一丢,又让小笤拿了块新的,等李孚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哭不动停下来了,她才继续帮他?擦脸,擦完后便?看?着正委屈地盯着她的李孚。
陈慧叹了口气,让其余人都先出去,这才柔声问道:“来,告诉娘,你为什么?哭?”她没有?安慰他?,也?没有?问他?那些话是谁说的,带他?去报仇什么?的,语气平静而沉稳。
李孚没说话,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孚确切的年龄
陈慧也?不清楚,因为常年在街头流浪,他?的实?际年龄很可能比他?看?起来大上几岁,不过也?或许是过早领略了人情冷暖的缘故,他?很早熟。
“不知道吗?那你为什么?要打架?恼羞成怒?”陈慧再问。
李孚沉默良久,小小地点了下头。
陈慧笑道:“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
李孚蓦地抬头看?向陈慧,满脸的震惊。别人这样说他?爹就算了,为什么?连他?娘都……他?能跟他?们打架,还能跟他?娘打不成?
“你看?,你爹是个宦官,平日里也?不干什么?好事,可不就是断子绝孙的奸人?”陈慧道。
“可……可是……”李孚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对。
陈慧揉了揉李孚的脑袋,继续道:“可是你爹也?不是就想做这样的人,你说对不对?”
李孚愣愣点头,他?对于他?娘要说什么?一点头绪都没有?。
陈慧道:“你爹六岁就被卖入宫中,那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成了个宦官,并不是他?能选择的。是不是?”
李孚点头。就像他?自己,从前他?也?不想当?一个小乞儿,可是他?没爹没娘,没人要他?,他?也?没办法。
“六岁,跟你差不多大,你若不慎磕碰了一下,还得红个眼?圈呢,你爹那时候是被割了一刀。那儿,”陈慧指了指李孚的下身,“不知流了多少血,疼了几天才勉强活下来,活下来后等待伤口愈合,又是反反复复的痛。”
李孚踮起脚摸了摸陈慧的脸,小声道:“娘……”
“娘没事,只是想起就有?点心疼你爹。”陈慧笑了下,继续道,“皇宫里可没有?咱们家里这么?舒服,里面的人惯会捧高踩低,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子是最适合被欺负的对象。你想呀,你要在里面防备着坏人伤害你,你是不是得变得比别人更坏才行?”陈慧再问。
李孚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头。
陈慧笑道:“当?然,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可那毕竟是少数派,你爹就是个普通人,他?不过是跟许多活下来的人走上了一样的路而已。”
这回李孚用力地点头。
“我们举个
例子,娘当?初若是没救下你,你继续在街头流浪,十几年后,若侥幸活了下来,只会由一个小乞儿变成个大乞儿,但娘把你带了回来,你换了个环境,可以吃饱穿暖好好读书,十几年后说不定你还能考个状元回来。不同?的境遇,也?是你之所?以成为你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