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小心翼翼地开口,“尸身损毁严重,连身份都无法辨认,臣等只能靠屋里留存的东西大致将怀恩公府三位正主分了出来。那什么二爷三爷、小姐妾室的,就只能……”
“大部分尸身都在床上和离床不远的地方,与……与去年众王府走水的情况一模一样。因怀恩公及其夫人、怀恩公世子夫人身份尊贵,未得皇上允许,臣不敢动其遗体,就让仵作只验了些外头下人的尸身……”
“哦?”熙和帝淡淡道,“验出什么来了?”
大冷的天,京兆尹却出了一身的汗,“说是尸体中有……有大量迷药或……迷烟的痕迹……所以在走水时才没能……没能及时逃出。”
“这么说……”熙和帝冷哼一声,“是有人故意纵火喽?”
京兆尹悄悄抬头,却正好对上熙和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一凉,下意识低下头去,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宋指挥使也发现了,急忙道,“回皇上,臣曾听闻怀恩公世子有位妾室……待下人极为苛刻,也不知是不是……”
熙和帝扯了扯嘴角,“下人也是人,朕这个表侄也是,若能约束妾室一二,如何能酿成今日惨剧!”语气十分遗憾。
两人同时一顿,这是给了准意,要一锤定音了。
“皇上仁慈,实乃万民之福!”
朱雀大街上的油,宋指挥使一个字都没提——初二夜里有宵禁,除了锦衣卫,谁还能在那地方泼油而不被人察觉?
当然,有宵小之辈瞒过了锦衣卫的耳目不被察觉也不无可能,但皇帝的意思已摆在眼前,怀恩公府结仇无数,谁乐意替他家找凶手?
宋指挥使心想,有倒是有,但武安侯府和京兆尹,绝无可能。
熙和帝没再说什么,只罚了两人三个月俸禄,命人将已分辨不出模样的尸身一并随意安葬,就此不了了之。
次日博阳府柳知府的奏报又到了,说是怀恩公世子七日前在江南散心时不顾众人阻拦,非要去某个穷乡僻壤的深山行猎,最后遇上狼群,一群人身首异处。
不过当半个月后,吴通带着怀恩公世子的尸身、以及在苏南和博阳发现铁矿、江南驻军新增兵卒六万这两条消息回京时,明眼人都看出了怀恩公府是因何而覆灭,个个对此讳莫如深,再也没提过一个“高”字。
紧接着,扬威侯夫人高氏病故,昌安伯世子夫人小高氏病故,其余高家女的结局也差不多。
博阳柳知府和陈县令同时得到擢升,前者升为南陵郡正四品按察使,后者为博阳府通判。
就在所有人以为风波到此为止,终于能歇口气时,常阁老忽然在家中暴毙。
荆楚右副按察使常誉一家回京奔丧,岂料乘坐的船不幸沉没,一家几十口尽数葬身江底。
京城常家顿时哭声一片。
身在龙乾宫的熙和帝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笑,“杀子之仇,终于报了!”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冯公公明白为何熙和帝不将常家谋害蜀王的罪名公之于众,偏偏要用这样的方法。
一来蜀王死得不太体面,常誉和余氏的私情又无异于给蜀王戴了顶绿帽子,他想保全这个儿子死后的颜面。
二来常家毕竟是赵王母族,不论背上任何罪名,对赵王的影响都不会小,他想给赵王留个保障。
冯公公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自怀恩公府之事败露之后,皇帝就陷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似乎完全变了个人,愈发阴晴不定。
也不知是因为亲自下令杀了娘舅,还是杀了那位有实无名的……心爱之人。
最近啊,连他这贴身伺候了几十年的,有时候也会觉得脊背发凉。
只是冯公公的脊背并没有凉多久。
凌晨时他打了个盹儿,刚准备唤熙和帝起床,就觉得全身发冷,喉中的痒意阵阵袭来,冯公公急忙跑到殿外痛快地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