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撤去了挡在人前的屏风,众人大吃一惊——
那屏风后头竟是一道小桥,桥下流水叮咚,桥的另一侧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用石头堆砌而成的茶台,用的一大张芭蕉叶做桌布。
茶台上头随意摆放着一些茶具,旁边还有个精致的红泥小火炉。
石头茶台右侧的地上则是一个大一些的炉子,里头燃着炭火,红亮亮的。
而炉子上放置着一个陶制提壶,明显正在烧水。
空地两边及后方则是些高低错落的绿植,中间还点缀着盛放的夕颜,白绿相间,十分可人。
紧接着,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悠悠的琴声,如游龙一般缓缓流出,蜿蜒盘旋,那一串串音符缭绕旋转,缓缓融入每个人的心田,让人无法不动容。
随着琴音,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花间走出,他容貌虽不是特别出众,一双眼睛却干净又澄澈。
少年走上前拿起蒲扇,轻轻扇起炉中的火。
“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瓯茶。举头看日影,已复西南斜。乐人惜日促,忧人厌年赊。无忧无乐者,长短任生涯。”*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桥对面传出,随后一名老者一边吟诗,一边闲适地走进亭子,坐在了茶台前的蒲团上。
他面容儒雅,一双眼睛仿佛阅尽世间沧桑,身着一袭靛青色素面细布道袍,脚上竟穿了一双木屐。
眼见提壶上方冒出细密的水雾,老者用一双雕着祥云的银质长箸从一个细篾编成的竹篓里夹出一个茶饼,放到红泥小火炉旁烤了起来。
不到片刻就见茶饼微卷,花园里瞬间晕染上茶香。
老者这才将茶饼放回竹篓里。
少年拎着提壶走过来,递给了老者。
老者用热水将茶具烫洗了一遍。
琴声还在继续,似泉水般温润,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时而如春雨洒落,让人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深山老林的茅屋中,静谧、安详、又宁静,似乎内心深处的所有焦躁与烦恼都被洗涤而去。
少年找出个汤瓶,放到炉子上烧水。
老者不紧不慢,和着琴声的韵律,有节奏地磨茶,放盏、而后一边缓慢注水,一边用茶筅手绕腕旋转,转着圈击打茶汤。
茶汤上方瞬间泛起鲜白的沫饽。
紧接着,老者又以茶勺为笔、小勺沾水如同“笔蘸墨”,在茶汤上作出一幅画:蝶戏兰花。
由此,点出了一盏茶。
老者将茶盏放到木盘上,起身踩着木屐,“啪嗒啪嗒”地走过小桥,来到人群中将茶敬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男子笑眯眯地接过茶盏,“多谢先生。”
此时有不少外地的读书人都猜到了男子的身份——花城之主,滇池王。
从春城来的官宦子弟也有不少,李巡抚、毕学政、陆参政等人他们都是见过的。
按理说苏惟生虽是今日茶会的主办人,但李巡抚品阶最高,这头一杯茶怎么也该敬给李巡抚才是。
可老者却偏偏敬给了那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一个比一郡巡抚地位更尊的人,除了滇池王还能有谁?
那边滇池王喝完茶,这场茶事表演已经结束,但众人仍旧沉浸其中。
也不知是动人的琴声让每个追名逐利的人都短暂地放下执念,享受了片刻宁静,还是老者行云流水的动作、园子里的布置和先前营造的氛围太引人入胜。
总之,在场的人面上都难掩震撼,久久回不过神。
“苏大人是怎么想到这样办茶会的?”李巡抚亦是心有所感,问话时脸上仍有些意犹未尽。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