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在隆州北方,距离铁木真居住的斡难河相对近些。阿城作为新兴城市,是朝廷重点安置迁居百姓的地方。各行各业发展迅速,粮食产量极高。阿城距离辽东港远,粮食运输成本高。常平仓存不下许多粮食,富余的粮食就允许酿酒。或者运输到隆州酿酒,或者在阿城本地酿酒。隆州是东北路首府,地处东北路中央,可兼顾阿城和辽阳。不仅转运使司这样的衙门设在此处,连赵默和辛弃疾的指挥军帐也设在城中。除去明面上的军政衙门,镇江司在东北路的办事处同样在隆州。没人想不开,敢在隆州做些违法的生意。阿城外来人口多,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必定有些人要钻律法的空子,赚些快钱。想要走私烈酒到蒙古去,阿城是最合适的据点。
乔赊回到阿城,通过镇江司的秘密通信渠道,将与铁木哥的会面内容一字不差的传到了隆州。隆州办事处将消息传到南京城,指挥使郭忠知晓后,上报给赵盏。这个过程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问题。蒙古是派了几名间谍跟着乔赊,这些间谍如何与镇江司对抗?南京城的消息都传回了阿城,他们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赵盏认为可以将计就计,让乔赊与蒙古周旋。探查情报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带些泄密边缘的情报敷衍铁木哥。必要情况下,可以传递些假的情报。蒙古间谍都废了,根本没能力验证真假。具体传递什么情报,东北路镇江司据点会通知他。至于蒙古提出用花剌子模女子交换烈酒,朝廷准许,但要换一种方式。
过了两个月,北方天气转凉。乔赊的马队载着烈酒进入蒙古,这次的数量比从前多。铁木哥很重视乔赊,亲自见他。乔赊送上了礼品,是一大串珍珠项链。铁木哥打开盒子看了眼,眼前一亮,将盒子盖上了。乔赊道:“还有五十坛上好的玉米烈酒和十车丝绸,请您不要推辞。”铁木哥笑道:“看来那二十名花剌子模女子让你赚到钱了。”乔赊道:“并非如此。在宋朝人口贩卖很危险,抓到就是死罪,买家也要受牵连。根本卖不上高价。”铁木哥道:“要是没赚到钱,你为什么要给我带这么多贵重的礼物?上次见面,没见你这般殷勤。”乔赊道:“上次不知要见您这等身份的人,不及提前准备。以往我最高能见到百户,都有一份礼物相赠。对您怎敢失了礼数?”铁木哥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得了礼物自是高兴。宋军情报固然重要,能保证蒙古的烈酒供应也很重要。他问:“那些花剌子模女子卖的怎样?”乔赊道:“勉强能卖出去。但这个价格,我是在赔钱。”铁木哥道:“之前说好了,这次商谈价格。你先开个价。”乔赊道:“姑娘二十两银子,不是姑娘的十两银子。”
铁木哥道:“没有你这样拦腰砍价。”乔赊道:“这不是正经生意。尽管走私和贩卖人口都是死罪,可我多做一行,被抓的风险就更高。您知道,我是万般不愿做这事。触犯了大宋律法不说,也是太损阴德。我要是不答应,蒙古就没钱购买烈酒,我的生意就要断。哪怕是这个价格,仍至少五百万两银子的生意。价格低些容易出手,能快些换成金银,保证两边的生意正常进行。否则出售困难,滞在手中,五百万两都压在我身上,我死活承受不起。”铁木哥道:“你说的道理我能明白。你说现在的价格能快速出手,就能保证两边的生意正常进行。我不与你在这些女子身上讨价还价。我要与你在烈酒价格上讨价还价。”乔赊道:“烈酒的价格是高些,我要上下打点,冒着杀头的危险,这样的价格很合理了。”铁木哥道:“烈酒你赚钱,贩卖人口还赚钱,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人太贪心不是好事。”乔赊道:“我是个商人。这世上有两种人最贪,一个是商,一个是官。官商勾结能颠倒黑白。我要是不贪,上面的官不贪,这事成不了。”铁木哥道:“你们贪不贪我不管。你该清楚,你是在和蒙古帝国做生意。”乔赊道:“不管和谁做生意,如果不赚钱,为什么要做生意?”
铁木哥道:“你可以赚钱,定要有个限度。想在烈酒上赚钱,还是想在贩卖人口上赚钱?你只能选择一个。”乔赊苦笑:“我要是选择烈酒,你们就要提高花剌子模女子的价格。我要是选择了花剌子模女子,你们就要降低烈酒的价格。我选择哪一个,你们都要从我身上割下块肉。”铁木哥道:“烈酒在宋朝一坛二百文,到了蒙古一坛二十两,翻了一百倍,你贪的太过分。”乔赊道:“不是这么算。在东北路是一坛二百文,在大宋其他地区,要二三两银子一坛。运输的花费,上下打点的花费都要算进来。从前在乌兰察布,烈酒价格也不便宜。我仅是为了些利益,您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铁木哥道:“乌兰察布是两国贸易,商定好了价格,难以更改。你做走私生意,且没与蒙古商定价格,怎能一样?”乔赊问:“您是要逼着我放弃其中一行的利润?”铁木哥道:“我劝你别太贪心。不是不让你赚钱,是让你少赚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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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赊沉默不答。铁木哥道:“烈酒在东北路是二百文一坛,蒙古给你五两银子一坛。”乔赊道:“利润不是我一个人的利润。要是我一个人的利润,我不要都成,何必惹您不高兴?这条走私商路上的每个人都要分一笔利润。比如走私一次,分给他一万两银子,忽然分给他两千两银子,他怎会同意?这条路上的人,我都惹不起。惹了一个,恐怕整条路都要断了。”铁木哥道:“详细的我没兴趣。你选一个吧。”乔赊苦思一会儿,咬牙道:“十两银子一坛。利润不够的地方,我从贩卖人口的利润中分出去给他们。”铁木哥道:“一坛烈酒十两银子。一个花剌子模姑娘二十两银子,不是姑娘的十两银子。这么定下了。”铁木哥有意强迫乔赊降低烈酒价格,能降低一半,这很划算了。他哪里会知道,乔赊本没有上下打点,几乎一路畅行无阻。二百文是东北路的市场价,出厂价更低。算上运输成本,总成本也不会超过三百文。卖给蒙古十两银子,蒙古还认为划算。按照大宋的兑换比例,一两银子一贯钱。一贯钱足额一千文,十两银子就是一万文。三百文的成本,卖一万文,利润依然高的离谱。
乔赊装的很不情愿,眼圈含泪,在协议上按了手印。铁木哥将协议收起来,微笑着吩咐侍女:“给换一杯最好的茶。”侍女应了,跑去换茶。换了茶,乔赊端起茶杯饮茶。铁木哥道:“听说你的家人都不在阿城,是在哪?”乔赊被呛到了,剧烈咳嗽。咳嗽了半天,勉强好些了。他道:“还有几车瓷器要献给您。”铁木哥道:“先多谢你了。你别想遮掩过去,你的家人不在阿城,在哪?”乔赊道:“我答应降低烈酒价格,您何必要问我家人所在?”铁木哥道:“你在替蒙古办事,家人都不在阿城,我怎知你是不是真心诚意?”乔赊道:“我做走私生意,随时可能没命,怎敢将家人带在身边?我答应替蒙古办事,想要我诚意,蒙古也该有些诚意。用家人威胁,怎是英雄豪杰所为?我家人处在危险当中,我哪有心思办事?”铁木哥愣了下。“我随口问问,你想多了。”
铁木哥道:“让你打探宋军情报,得了什么情报。”乔赊道:“时间紧迫,很难获得太隐秘的情报。”铁木哥道:“你先说说。”乔赊道:“我没打探出辛弃疾那十万骑兵的消息。建康军中装备了先进的攻城火器,击破城墙轻而易举。”铁木哥问:“是什么火器?”乔赊道:“还不清楚。”铁木哥皱眉思索,自言自语。“西夏都城一夜被破,金国的中都城和辽阳府都挡不住宋军,想是这攻城利器的厉害。”他道:“你见蒙古哪有中原那些坚城壁垒?宋军有没有攻城利器,对我们有什么影响?这些情报用处不大,你当探查些有用的。”乔赊道:“探查军中情报,难如登天,稍不小心就丢了命。蒙古间谍都查不出来,我一个商人,能查到这些很不错了。”铁木哥道:“下次尽量要查宋军其他火器的情报。”乔赊道:“快入冬了。东北路严寒,宋军极少训练,必定不好查。等到明年春天我再来,怕是没什么新情报。”铁木哥道:“你能疏通关系,多花钱,什么办不成?”乔赊道:“我倒是想多花钱,我哪里有多余的银子?”铁木哥道:“早前你从蒙古赚那么多银子,还说没钱?我知道这次你觉得吃亏了。蒙古记着你的功劳,将来都能加倍补偿。何必记挂眼前的小利益?”乔赊道:“到时别卸磨杀驴,我就感激不尽了。”铁木哥道:“放心好了。有我保证,你怕什么?”
因冬季降雪,道路难行,走私贸易无法顺利开展。这次是入冬之前最后一次贸易。乔赊带来的烈酒很多,足够蒙古人度过冬天。开始了第一次用花剌子模女子交换烈酒的生意。在斡难河专门搭了几个帐篷,检查是不是姑娘。检查后,在手臂上做记号,排队等候。若按照蒙古的意思,何必这么繁琐,直接检查就是了。乔赊想给她们留些尊严。不查不行,不查没法付款,蒙古人也会起疑心。他要求由蒙古女子在帐篷里查,至于蒙古人会不会为了多赚钱作假,他就不管了。乔赊用烈酒换回了两万多花剌子模女子。这些女子跟随马队到了边境。按照乔赊的安排,分散了往宋朝边境跑。宋蒙边境线太长,没有完整的防线,漏洞遍地。两万多人同时穿过边境,巡逻部队发现后,手足无措,根本没法阻拦。这是赵盏专门吩咐,以此瞒过蒙古人。马队带着两万多女子入宋,不是明摆着要被盘查?一旦盘查,必定露馅,宋朝是惩治还是不惩治?都是些年轻女子,没有军事威胁,宋军不会使用暴力。一个巡逻小队十几个人,怎拦得住?两万多花剌子模女子进入宋境。铁木哥知晓后,还赞扬乔赊鬼点子多。
混乱之中,有人不想被卖,散入民间,四处躲藏。乔赊动用所有人力,控制了一万八千多人。花剌子模女子与汉人女子长相不同,容易分辨。搜捕到一千多人。其余的一千多人,寻不到了。寻不到就寻不到吧,反正乔赊不是真的要贩卖她们。镇江司转移了几名蒙古间谍的注意力。几日后,所有花剌子模女子抵达辽东港口。钟日的舰队离开对马岛,将她们运送到泉州港。军舰运输,神鬼不知。泉州市舶司告诉她们,已经被当地商人买下了,听从安排。这些女子都受够了委屈,不哭泣不反抗,到工坊中工作。工坊提供食宿,教授技能,与其他男女工有相同的薪水,更没人欺负她们。工坊不限制外出,但没有身份牌,不是大宋户籍,离开工坊就要断了生存能力。相比在蒙古,这里已经是天堂了,谁还会逃?
工坊与池家都存在明面上的联系,有些本是池家下辖的工坊。蒙古间谍未必查得到这么远,查到了也没什么。宋朝律法禁止人口贩卖,但这是池家。池家虽是商人,绝不是寻常商人能够相提并论。寻常商人死活不敢干的,池家敢干。蒙古不会起疑心。在这场贸易中,池家是买家,买家不是死罪。池家支付薪水,权当是雇佣,就说不知道贩卖一事,顶多是违规雇佣,罚些钱罢了。最主要的是,赵盏不点头,没人敢查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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