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苦口婆心,同爹说,要将女儿送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你们家婆娘,以前不也是在那深宅大院中做丫头?去了就是洗衣服,收拾东西,伺候大小姐。
花又青愣住。
“……日子苦是苦了些,”白白胖胖的人贩子说,“可至少有顿饱饭吃,是不是?看看你们家倾倾丫头,多漂亮一姑娘啊,现在瘦成这个样子,家里可还有东西给她吃?去了那边,至少还能吃,你知道,大户人家都不会苛刻丫头的,传出去名声不好。更何况,你们这还是活契,随时能赎身。”
爹沉默回头。
花又青顺着他视线看去,看到了在后面面黄肌瘦、小时候的自己。
“你儿子不是在玄门中做事么?银钱自然有的,”人贩子说,“等他回来,赎金一拿,就能把你女儿全胳膊全腿地领回来,还是一家团聚,多好啊——看你女儿都瘦得皮包骨了,难道你宁愿一家人饿死,也不愿意这样吗?”
爹也瘦,沉默寡言,听到后来,终于拿了笔,在那纸张上写,划了一下,又摸了摸那张纸,他低头,眼中隐约有闪,许久,才问:“倾倾丫头去了那边,真能吃饱饭吗?”
……
花又青捂住唇。
她没有被抛弃。
她没有被爹娘抛弃。
是人贩子骗了爹,骗了娘——
花又青向前一步,忽看幻影飞快,转眼间,已经换了景象。
爹哄娘,说找到倾倾了,她现在在外面给人做丫鬟,还没谈好,但已经替她赎身了,很快就能回家——那时娘已经神智不清醒了,临终前,怀中还捧着沙包,睁着眼睛,叫倾倾;
然后是爹,临终前,握着金开野的手,狠狠咬牙,提气,提高声音告诉他,一定、
()一定要将妹妹找到!
一定要找到倾倾——爹娘对不住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她肯定吃了不少苦,莫再让她难过——
花又青抬手。
幻象破碎。
她看到爹、娘、金开野……
还有大师姐。
站在这破败房屋中,含笑望她。
花又青叫:“爹,娘,哥哥——大师姐。”
她踉跄着跑过去,却不敢触。
执念能化魂魄为影,她不敢动。
只喘气,泪水如注。
直到大师姐向她张开臂膀,含笑揽她入怀。
“哭什么?”大师姐一如即往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怜惜,“莫为我伤心,青青,生老病死,人之常理。”
花又青哽咽:“可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你不是为了还债才来的,”大师姐叹气,“青青,难道你以为,我养你这么久,是等你长大成人回报?我在养师妹,不是养猪。”
花又青破涕而笑。
她转身,又贪婪地看金开野:“哥哥。”
金开野笑,还未说话,身侧的金母便迎上来,抬手摸着花又青的脸,欣慰极了。
她还是过世时的模样,枯瘦,但精神矍铄,回头:“老金,看看,咱们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花又青叫:“娘,爹。”
金父还是和以往一样沉默,只站在金母旁边,看着她,不碰触,很久,才点点头。
他说:“是大了。”
金母泪潸潸,牵着她的手,摸了又摸:“爹娘可算是等到你……这下,终于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