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在马志扬的声声质问中,林素汐蓦地想明白了最后一通电话里,沈潋滟想要逼她说什么话。细雨落在发梢上,层层叠加着,顺着发丝向下滑,在发尖凝聚成水珠,低落,从脸颊淌过,像是一滴眼角滑过的泪。原来如此。不尽是为严棕,不尽是为颜芝,真正的导火索是步步后退的她。记忆里,沈潋滟放弃警校后,本可以出国留学的,最后却陪她去了京南,选了个不甚感兴趣的专业。沈潋滟不曾伪装过,她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但在京南那几年里,她同她交流,同她的同事交流,总会显露些不易察觉的浅浅热忱。林素汐以为,沈潋滟总该爱上这个世界了。结果却是,沈潋滟选择了爱她。嘴唇翕动,林素汐嗫嚅着,纵使沈潋滟大胆地说了千次万次,她也似信非信,“你放弃警校前的一晚,表哥跟你说了什么?”事到如今,沈潋滟对林素汐有问必答:“他说,从事警察这个行业,只会更早暴露自己,你最好想清楚。”暴露自己的冷心冷情,暴露自己对严棕做的那件林素汐必定会厌恶的事。所以,不爱隐藏的她还是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学着林素汐喜欢的样子,过林素汐向往的普通人生活。“我试过,林素汐,”沈潋滟说,“我试过不去爱你。”最终仍是被她次次吸引,靠近她,整个人都会变得温暖。林素汐眨了下眼,水痕旧了又新,变成真正的泪痕,“你让他们过来,我这次会好好地告诉你,我的想法和感受。”她是让沈潋滟隐忍了多年,受了委屈,可沈潋滟不该拿人命做局,让她看清她的真心。“晚了,”沈潋滟唇角勾起一抹笑来,“你被前几次的案件影响,以为严棕最后还是自杀,所以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她步步后退,带着马志扬和李敖退出了吊桥,抵达对岸后,将一只手抚向了马志扬的后背,“可你的期待太多,想错了方向。”稍稍用力,马志扬不做反抗,反倒是如同终于解脱了那般,张开双臂,借由沈潋滟的力道,向前面湍急的河流栽去,头砸在河中石上,失去意识,不久河流倾覆洗净了石上的血渍,带着人往下游奔腾去。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林素汐根本来不及反应,死寂之中,她拔出枪,上了膛,在一片夜色中,枪口对准了沈潋滟。李敖被沈潋滟的举动吓软了腿,差点跪在地上,在上膛声中,沈潋滟箍住了他的脖颈,一柄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他的喉间。林素汐愕然,“把刀放下!”“这就是当年的真相!”沈潋滟同她对峙,“严棕是我杀的!”即便他早有死志,但真正促使严棕死亡的,还是她。“严棕告诉我,他长大后要从政,为你和他姐姐那样的孩子,创造属于你们的‘民法典’。但他在第一次科创比赛就被顶了名次……”聪慧的人过早地窥见到了世界的黑暗面。“他问我,阿艳姐姐,这么大的世界,我真的走得出去吗?”“他站在岸边,求我帮他,像颜芝那样,一遍遍地求我,帮帮我……”帮帮我,姐姐;帮帮我,沈老师。连自杀都畏首畏尾的胆小鬼,求死的意志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林素汐不愿面对,她在沈潋滟的引导下,知晓了严棕自杀的心思,但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严棕是个坚毅的孩子。“你在撒谎!”“林素汐!”沈潋滟唤了她,字字诛心,“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前几次的案子,她给了她那么多提示,为什么就是不愿去相信呢?“沈老师,我不想死……”李敖的出声打破了在场的沉默。林素汐心念一转,调整情绪,“我们俩的事情,我们另外解决,你先把他放了。”沈潋滟笑她天真,“不可能,我答应过颜芝。”那场教师节的谢师宴里,她答应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和孙璟的人。“我总说仲景像我,”她的手微微使劲,利刃在李敖的脖颈上划出痕迹,“颜芝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你……”独独不同的是,胆小的颜芝在其他地方要比林素汐坚韧得多,最让沈潋滟喜欢的是,她就像一个会向她求助的林素汐。“沈潋滟!”林间又响起另一道上膛声,“把刀放下!”郭勇竲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拿着抢对准了沈潋滟,周围响起警鸣,警车将这处小地方层层包围起来,李家云为儿子叫来的狙击手埋伏在暗处。刀架在脖子上,李敖还是担心其他人对沈潋滟造成伤害,“都不要开枪,沈老师、沈老师不会杀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