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朴素、身材魁梧的村民们步步紧逼,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只能听到火把“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我们四个人立刻就感受到了这于无声之处孕育着的惊雷般的强大压迫感,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们走到离我们只有三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形成了半弧形的包围阵势。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借着火光我才看清楚,最前面的几排,站着镇里的青壮年,中间几排是老人,而最后几排则是妇孺。我分明看见,几个年轻人的手里还提着明晃晃的大砍刀。一见这阵势,叶真的脸变得惨白,悄悄退到了最后,把我和曾晓娇放在了前方迎敌,而他则站着了曾晓娇的身后。曾晓娇则一如既往地如女皇一般冷眼睥睨着眼前的众人。为首的一位中年人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问道:“你们是谁?”虽然他的话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我们大概还是猜到了他的意思。“各位村民,我们只是游客,上山游玩的时候不慎迷了路,在山里绕来绕去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初到贵地,多有打扰,还请多多包涵啊。”我还在思考着应该怎样讲清来意的时候,躲在曾晓娇身后的叶真倒先开了口。“游客?”中年人把火把举在胸前,认真打量了一下我们四个人。“什么游客?我看就是歹人!哪有游客一来就欺负小孩的?龙哥,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人给骗了。”一个年轻女子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大声叫嚷着。前排的年轻人从中间分开一道口子,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我在村口拉住的那个孩子。孩子一看见我,就用手指着我,大声哭喊着,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所有人立刻对我怒目相向,年轻人甚至缓缓朝前迈了一步,我见他们握刀的手向上抬了抬。我连忙朝他们摆摆手:“各位村民,这一定是个误会!我见小朋友可爱,本想给他吃块糖,可是找了半天,才发现出发的时候忘带了,我没有恶意的。”“吃糖?哼,你是想吃人吧。你用手摸他的头,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带走了,还说没有恶意!”那个年轻女子说到这儿,竟伤心地哭了起来。人群骚动了起来,人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怒意和敌意。这时,另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也从人群中炸响:“还有那个人!”被叶真摸过的那个小孩的母亲也拉着小孩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叶真,那架势完全就像是要把叶真生吃活剥一般。村民们愤怒的情绪被点燃了,团团围了上来。“老蔡,快想想办法,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听见身后叶真正在苦苦哀求。“想不到现代社会还有这么一个遵从古制的小村镇,古人认为,男人为天,而头又是‘命运之所’,人的魂魄都装在脑子里,一旦被人用手触碰,就会有厄运发生。因为手碰万物,古人认为手是极其不干净的,所以男人的头坚决不能被别人用手触摸。他们如此愤怒,就是因为你们用手摸了两个小孩的头顶,他们认为你们是在故意毁了他们全村的希望。”蔡从章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我哪知道他们这儿还有这过时的规矩!老蔡,快出来解释解释啊,不然我们就得掉脑袋啊。”叶真大声叫道。不过为时已晚。群情激奋中,蔡从章慌忙解释的话语就如同一叶孤舟被甩进了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中,瞬间就沉入了海底。我们被众人按在地上,他们不由分说、一齐动手,很快就把我们五花大绑了起来。“这穷乡僻壤,远离尘世,天高皇帝远,民风又如此彪悍,就算把我们宰了都没人知道,更没人会治他们的罪,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脱身。”我看着他们已经挥舞起来的大砍刀,心里异常着急。“各位村民,我们是从很远的山外来的,不懂镇里的规矩,我们那边摸摸头只是表示对孩子们的喜爱,绝对没有其他恶意!我只是个泥水匠,没文化,懂得不多,更不清楚这里的传统和规矩,如果有所冒犯,绝对都是无心之举,各位多多包涵啊,中国人不杀中国人!”我一着急就有些不管不顾地胡说了一大通。“等等!”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就像惊雷中的一声轻哼,却让周遭的愤恨之声立刻平息了下来。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小道,一位身穿打满补丁的棉袄、身材瘦削、面容清瘦黝黑、须发皆白但眼神却如鹰隼般犀利的老人在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人们纷纷微躬身躯,低垂目光,对老人极度恭敬。“镇长,这么冷的天,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带头的中年人立刻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了老人的另一条胳膊。“小龙,听说来了几个外乡人?”老人看着五花大绑却傲然挺立的我们,轻声问道。“对,就是这四个人。他们一来就如魔鬼一般地想要夺取孩子们的魂魄。”被唤作小龙的中年人立刻扭头愤怒地看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道。“镇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两个年轻女子一见这位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便立刻走上前去哭诉道。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依旧一脸平和,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那锐利的目光却像两柄利刃,简直能直插人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你说你是泥水匠?”所有人立刻看向了我,连蔡从章、曾晓娇和叶真也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我。大家眼神中流露的意思很明显:镇长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子的职业很重要?我立刻点了点头。老人的神色变了变,显得有些激动,眼中也分明有了一丝喜悦:“小伙子,你是不是姓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