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哥哥们看鬼狐精怪的书不遭爷爷的呵斥,他们成群结队的去偷对岸人家的西瓜爷爷也只是觉得是男孩子淘气,同样是挨打罚跪,妹妹一哭奶奶就去哄,而我一哭爷爷就说我娇气的像个八宝蛋,妹妹吃饭也是娘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妹妹,而爹,也是更爱抱妹妹。
堂哥还在我耳边嘻嘻哈哈,我不敢还嘴,只能没出息的掉眼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堂哥走了,娘做好了晚饭,我跪了一天,娘也没有过来问我一句。
我的膝盖好疼,腰也疼。
家里人吃饭时,我听见了三爷的脚步声,三爷回来了。
三爷慢悠悠的进了门,又走到院子里放下锄头和镰刀,兴许是看见了跪在堂屋里的我,于是走进了堂屋,一把给我拽了起来,一边扭头冲我爷说。
“小孩做的错了,跪一会不就是了,咋尽个叫小孩跪。”
我咬住下嘴唇,眼泪汹涌而出。
三爷回来了,我就不怕了。
家是冰凉的,三爷是暖的,他说出来的故事,让乡下无数个漆黑的夜晚熠熠生辉。
村里人都说,三爷虽然是捡来的,可是读书争气。人都说他故事说得好,他说故事说的像说书先生一样好,可三爷总是这样,说完有意思极了的故事,就要说上一句:世道乱哪,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
我就问:三爷,还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呀,比冲天大将军还吓人?
三爷眯着眼睛,摸着他的小胡子,摇头叹气“鬼狐精怪亦有有情有义之辈,然刀枪无眼,战乱不休,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地。”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所以就很不爱他说故事停下来摇头叹气。
又过几年,村里别的老头子们都说朱三要杀了唐皇,自己当皇帝。
【三】
天祐二年二月,朱温杀昭宗诸子。
同年六月,于滑州白马驿杀朝臣三十余人。李振传言:时振自以咸通,乾符中尝应进士举,累上不第,尤愤愤,乃谓太祖曰:‘此辈自谓清流,宜投于黄河,永为浊流。’太祖笑而从之。
后世称之白马之祸。
天祐四年三月,唐哀帝禅位梁王朱温。五年,哀帝惨遭鸩杀,年十六。
时局动乱,男人们杀来杀去的,总不会杀到申州。不管是李三当皇帝,还是朱三当皇帝,总也不是李宛盈当皇帝,北边的年轻男人要上战场替当官的杀人,我想三爷已经年老,官府必定不会抓他去当大兵。
三爷说了,不管谁打谁,都只要我好好的读书。
三爷说罢了,小白胡子不再一动一动。我还抱着双膝,想那粗壮闪亮的大白蛇……
三爷的声音慢慢小了,知了的聒噪声也慢慢模糊。
打仗打仗,时时都曾听说在打仗,只有申州并不打仗。也听人说匪盗抢劫杀人,流寇悍兵作乱,只是匪盗却不抢摆渡人,亦不抢送信人,读书人亦无虞。世道再怎么乱,平民百姓总有一线生机。
张埠在淮水的上游,热天水面变宽,船家就开始摆渡,接送往来的行人——我家太爷正是淮水埠口的摆渡人。
方圆的百姓多是穷苦人家,不给银钱,于是就以粮代钱,可就连粮也不是即时就给的,于是就在每年收获粮食的时节挨家挨户收粮,一年收一次粮,过河往来就可无忧了。
五服亲戚里有人要死,我们总要去吃席,不知道打仗死了人,我们吃不吃席去。
大人总不许我过问打仗的事来,于是我也渐渐忘了这事,还是到处听故事。
天热,村里总有淹死的小孩,大人都说那是水猴子作祟。
大蛇的故事说的多了也就说的腻味极,突然有大人说别的稀奇事,我自然听的无比热切。
这水猴子潜伏河塘底,不能离水太久,却专在大太阳的晌午里出来,它们的腿很短,手臂却是壮硕有力,于是就用这长长的手臂飞快地爬行,还要施幻术,迷惑戏水的小孩,拖小孩子下水,再囫囵个儿的吞下去,连骨头也不吐。眼见过这水猴子的都说它个头不大,力气无穷,它有尖锐的指甲,浓厚的毛发,连熟悉水性的男人被它拖下水去溺死,捞起来后口鼻里全是淤泥。大人都说这水猴子是邪祟,我乍一听时脊背发凉,可是我在晌午里同男孩子们跑去河滩上疯玩,只有毒辣的日头是明晃晃的,却从未看见什么吓人的水猴子。
等到我再偷跑出去野,根本就不惧怕蛊惑人吃人的水猴子,而是畏惧我爷打我的大巴掌和他严厉的斥责,虽然畏惧,可依旧忍不住偷溜出去,终日的困在家里,缺吃少穿,就连陪我玩闹说话的人都没有。
日子是如此的难捱,索性豁出去玩个痛快,天黑了就回家挨打,罚跪,跪完了,哭几天,慢慢的淡忘,周而复始。
大蛇跟水猴子,一个是得道而貌美的女妖精,心地善良,为爱痴缠;一个是水底阴暗害人的怪物,相较之下,还是白蛇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等到我完全淡忘了水猴子曾经给我带来的恐惧,开始给同村的臭蛋讲起水底骇人的吃人怪物时,我已经长的比娘还高,雪霖的娘也开始给她打听婆家。
说起来,她还比我小三个月。
我从六岁起就跟着两个堂哥去书塾,晨起于卯时,午时又跟哥哥们回家吃饭,酉时下学回来,偶尔我去找雪霖踢沙包,吃过晚饭才开始读书写字,关于三爷爷的身世,他那不同于我所有长辈亲朋的曲折来历够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说过许多遍,我也不会觉得烦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