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本是不善言辞的笨女孩,眼下如何敷衍过去呢?
“你怎么了,你这样子像是我们几个要吃了你似的。过几天我就要回城里,跟我爹学管钱庄呢。李大才女,你就不想我吗?”他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忽而转身走向荷塘,他的诸多小厮纷纷惊呼。
“少爷,您要荷叶,让小的们去做就是了。”
“你们不要说这许多,我只是摘荷叶,又不下水。”宋少爷挽起裤子,就要下水:“对了,等会回去,不许你们两个在我娘跟前多嘴!”
两个小跟班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素来知道他身家不凡的,可是直面他的豁达骄纵,我依旧难免生出种种顾虑。
门第悬殊之大,只怕齐大非偶。
“我爹同我说,宋家钱庄要开到洛阳汴州去,汴州太守意欲结交令尊,四少爷家世不凡,岂是我等小民可轻易攀附的?”
他脱掉上衣,在塘边来往徘徊,随手折了一只狗尾巴草丢进嘴里,听到我说完,愣了一愣,旋即扭身看我,仿佛听到了了不得的新闻一般:“那要是我欢喜你来攀附,我非要你来攀附,李宛盈,你又如何呢?”我愣愣的望着他,嗫嚅着,众目睽睽,我终于不知如何作答才妥帖得体,就扭头不言语,他看我无言,就还转过身去,不一会就给我摘来许多荷花来,都是极淡的粉白色。
荷花塞到我的怀里,我分明摸到一块温热,正要开口,他却打断了我。
“□□色荷花清丽淡雅,我知道你们女孩都喜欢。”他说完就走,步履昂扬。
那个清瘦活泼的少年郎一并四五个同窗,还有两个随行的小厮,带着浑身的水气,一派的少年气,说闹着走的很快,林木深深,说笑声不觉远了,一时就看不见他们了。
这样来去自如肆意挥洒的气度,我此生是学不会了吧。有时我想,假若我是男孩,即便家世寒微,四下里也许就没有这些狭隘的顾虑了,生而为女子,枷锁无处不在。
我一时思绪翩跹,魂飞九天,平添伤感愁思。
过年那会他给我糖点,往昔在学堂里他总是处处让我难堪,我猜不透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到底想些什么。
若说他喜欢我,我总觉得我有些多情。我们村里的袁媛儿,高挑纤细,白皙娇媚,她才是让男孩子们争风吃醋打架生是非的美人儿。
他给我的莲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亭亭舒展,姿态各异,暗香浮动。
把花养到院里的小水缸,玉坠子却藏在我的胸口,那上头的劲道的一个宋字,让我不敢猜想它的分量。
我自以为瞒天过海,可三爷还是知道了,我忘记了,一个小小的张村如何有秘密。更何况,宋家少爷一行人住在城里,他们来到乡下招摇过市,未免太惹人注目了。
我回来后不久,三爷就慢悠悠的牵着水牛进了牛棚,我把玉佩塞回领子里,三爷从小屋里拿出他昨晚没有编完的竹筐,坐到了我的身边。
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心事满怀的凑到我身边坐着,我很心虚,不等他说话就扭身收拾了脏衣服出来,就要洗衣。
“盈盈,把手里的活先放下,三爷有话对你说。”我刚弯下腰去拿院角里的木盆,三爷就开口叫住我,我停下动作,默默望向他。
三爷摇头,亦停下编竹筐的大手:“那姓宋的四小子,我知道,是申州城里宋氏钱庄的公子,他要勾引你,你不要理睬。宋家累世富贵,申州城中多少名门闺秀人家不要,倒要与我们攀亲?咱们攀附不起,且不说那小子浪荡轻浮,就是端庄正派非你不娶,他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说的过他的老子?你从此以后就和他断绝往来,这事我就不再提,倘若不依我,看我如何说给你亲娘老子!”
“三爷,我绝非贪图他家富贵,只是他对我很好,让我欢喜,我心里踏实。我知道,恐怕他家嫌我家贫,倘若他一心求娶,我们也无可能吗?三爷就如此笃定他是始乱终弃的纨绔子弟吗?”
“即便他心如磐石,对你死心塌地,可你两手空空的嫁去,娘家无势,只是看人脸色,受婆家欺负罢了!”
“宛盈不怕!只要他肯好好对我,我就愿意嫁他!”
“孩子,世事有诸般不如意,女子之路又比男儿艰之又险,女子嫁人乃是第二次投胎,嫁到那高门大院,再想脱身只怕万难。宛盈,你若是真的愿意,成亲之事暂且不急,咱们先放放,姑且考验那小子一番,如此,三爷才能放心呀,假以时日,你看清他的秉性,若还是愿意,三爷绝不阻拦,我如此大费口舌,实在是不愿意看你一时冲动跳入火坑呀。”
“三爹真是思虑太多!钱庄的公子哥儿看上我们大丫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呀,怎么能是攀附呢?三爹说话未免太看轻自己!”我娘拿着盛米的葫芦瓢,气鼓鼓的从堂屋里走出,嗓音尖细。
三爷叹着气起身去了牛棚,娘望着三爷翻着白眼。
“盈盈,你可不要听你三爷的,这上好的姻缘岂是能随便丢在一旁的,我瞧,跟你爹商量商量,赶紧把这婚事办了,万一宋公子反悔,再去哪里找这样的富家子!”
娘说完就进了厨房,留下我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发愣。
我托着腮,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好,不由叹口气。
虽然,我对宋秉义的了解并不多,可我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这个家让我觉得窒息。
也许离开这里,以后的日子就会变好呢。
若是不好,我也认了——女人家的宿命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