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早就说了,他手里的积蓄不会给我一个字儿,他要留做自己的养老钱。若是自己谋生,在乡下,一个女人家家的,土地宅铺什么都没有,又能做什么营生。
大爹大妈为了两个堂哥娶亲已然是急得寝食难安,爷爷奶奶年纪这么大了一天也不敢歇——就连这两个老人家都要想办法为两个堂哥攒钱,我要花他们的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办不到的。更不要说,妹妹还小,上学堂也要花钱。
我娘也是四处为我相看——早在去年就有远亲登门为我说亲了。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愿意,我总觉得,女人早早嫁人生孩子,这样的活法太平庸了,对于嫁人以后未知的未来,我总有些恐惧。
可是要做女先生少不了要花钱给国子祭酒打点一番,我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我都比娘亲的个头都高了,侍弄庄稼的活儿我是一窍不通,女工亦不通,饭菜倒会做些,可是家里有我娘做饭,除了农忙,也用不上我。
我长久的呆在家里,终究不是办法——就算我愿意,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也会把我给淹死的。
思来想去,除了嫁人,别无他法。
嫁人也就嫁人,只是不一定嫁给宋秉义,他肯要我我也就嫁了,倘若他没这个意思,那就慢慢的再相看吧。
眼下,只是看一步走一步。
秋日里,风起来,枯黄的树叶簌簌的落下来,塘里的荷叶莲花也就越发萎顿——我不愿意看到这肃杀衰败的样子。
秋风一吹,我的嗓子难受极了,鼻子里也总是发痒。
我娘看中了申州城里一位员外家的公子,那个男子我娘陪我去见过的,身量不高,皮肤白皙,人有些富态,娘说,那位公子家境颇殷实,要我多去跟人家说说话。
可我一想起那位公子圆润肥腻的脸蛋,就没有半点攀谈的心思。
至于邻村的木匠,样子倒是清秀,可是他家里父母病重,还有一个卧床的奶奶,有两个姐姐不时拿钱帮衬,但是两个姐姐毕竟都出嫁了,我要是嫁给他,就要跟他一起供养他一大家人,我只要想到这里,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登门的媒人说,木匠有好手艺,只要我跟木匠齐心协力,日后不愁钱花,只要我嫁过去,就是我当家——我不禁苦笑,一贫如洗的家如何当得?
于是连推带搡的把媒婆给轰了出去。
这样在心里比较一番,宋秉义除了性子顽劣,倒也没什么别的不好。宋家公子清瘦修长,皮肤白皙,五官虽不算很精致,可是绝对不丑,在我看来是很看得上的,他只有一个弟弟。
宋家在申州城是有名的富户,不要说一个弟弟,就算再来十个也照样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倒有三分的期望——期望他早日登门提亲。
如若不然,我可招架不住我娘的催促了。
出于女人家的矜持,我心里始终默默提醒自己不提婚事。
宋秉义常常约我出门游玩,我们一起到申州城,他带我去各种各样的酒楼,无论贵贱,吃了许多没吃过的好吃的。也带我去富家女常去的布店为我做了十几身漂亮衣服,带我去茶楼听说书,带我骑马,教我射箭,申州城城郊好玩的地方,他全带我去过。
不仅如此,首饰钗环他全都为我置办了新的,知道我没钱花,还时不时的给我百十文钱。
这样子一厮混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再回申州城。
这样的日子不经意间就过了两个月,娘说要我跟宋家公子回他家看看,我才如梦初醒。
当我提出要去他家拜见他的父母,他避而不答。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宋家忽然来了两个年纪大的下人差遣几个小厮给我家送了不少上等的牛羊猪肉,各色时兴的绫罗绸缎布料不下三十匹,两箱珠宝钗环,更有两盒上好的茶叶,果子糕点六盒。
宋家的下人把东西送到我家里来时,我娘兴奋的出来查看:“盈盈,怎么,你还没有去宋家拜见他的父母,他家怎么就下了聘礼了?!”我也云里雾里:“我也不知道呀,这是什么意思。”
爷爷奶奶和大爹大妈,我爹,三爷,雪霖纷纷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查看,他们面面相觑。
小堂哥一边打开珠宝箱子一边大声嚷嚷:“二爹,你要发财了!盈盈要嫁到宋家做少奶奶了!”
可是箱笼打开后赫然出现一封书信,小堂哥拿起书信后瞪着眼睛打量了一会,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后他皱起眉毛嘟囔道:“宋公子如何糊涂到这种地步,这信封上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大叫不妙,劈手夺过信封,忙不迭地拆开信封。
书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笔:家中父母另议亲事,在下不敢忤逆父母,在下与盈盈小姐的亲事延后再议,鄙人深知盈盈小姐尚未出阁,兹事体大,不周之处敬请谅解,略备薄礼以表歉意。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我娘和大娘慌忙伸手搀扶我,堂哥则夺回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