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的推开厢房门奔出去,穿过廊檐去到堂屋,谁知那里早是一片狼藉。
堂屋门大大的敞开着,桌翻柜倒,遍地都是凌乱的血脚印和散乱一地的衣物,娘歪在床边,身上都是血洞,爹瞪着双眼仰面倒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镰刀,怀里搂着妹妹,他们身下流出暗红的血,流出房门,流到黄褐色的大地,我过去一一探他们的鼻息,才发现他们身子早凉了。
三爷呢?
我踉踉跄跄地走进院里,爷奶则好好的躺在屋里的床上,只是被褥烂了几个窟窿,浸泡在黑红的血泊里。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该怎么办?!
三爷呢?
昨夜里三爷去给三奶奶烧纸钱,每每他去烧纸钱,都偷偷地去一里地外的街上买好酒备着,又买纸钱,在坟头前一坐就坐大半夜。
近来他老跟我说他睡不好觉,总梦见他的亲爹亲娘。这是三爷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爹娘。
死尸,火堆,黑烟,血,到处都是散落的罪孽。
远近都是惊惧的哭喊,我不敢出去,也不敢待在屋里,我睡的厢房最早是放柴火的,是最小的一间,又紧靠猪圈,去年弟弟出生,家里不够住了,我也大了,才从爹娘睡得厢房里搬出来,住进柴房,也许是因位置隐蔽,才捡得一条小命。
一旦出去,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我依旧跑回我的小屋,紧闭门窗,拴好门闩。
躲在我的小屋里不知多久,睡意袭来,不知道外面的大兵走没走,想到这里我就不敢闭眼,起码这样我尚且还有逃跑的机会。我缩在床角,尽可能地隐藏身躯,夜里冻的牙格格打战,又冷又困。
捱到天蒙蒙亮。外头逐渐静了,只剩微弱的哭声与□□。三爷彻夜未归。上次他夜不归宿,还是因为跟我爷大吵一架,赌气出走。
躲在这里终究不是个办法,我终于下定决心出门。
先去村西头找三爷,无论是人是尸,我都要把他弄回来。
可是我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北边来的难民都逃向了南方,若是有命回来,就去南边吧。
屋外的兵都走了,村里的男女老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我悄悄的出门去,家里的门此刻烂在地上。
大路必定还有官兵,还是走小路吧,兴许能快些。
就这样我一个人朝南走,不知走了多久,野草上挂着的露水沾湿了我的衣裙,天也已经大白。
不知走到了哪个村落,没留神被人一把拽住了,我吓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正低头看时,原来正是被一个死尸的断肢给绊了一下,我哆哆嗦嗦的绕开那个断肢,继续往前走。
在田间的田埂上行不几步路,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惊,继续加快步伐往前走,不敢停歇。
“盈盈,是我呀,我是三爷!”
三爷!
听到这话,我转身去看那人。
“盈啊,盈,我就没想到你还活着啊”三爷浑身上下的黑烟黑灰,连下巴上的白胡子都染成了灰胡子,他拉着我的胳膊,老泪纵横。
“三爷,快别说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吗,我们这就动身去南边,南边太平,我们就去那,去那讨生活。啊。”
“宛盈哪,申州到处不是官兵,就是匪寇,要去哪里没有兵啊,碰见大兵,你个女娃,不定要遭什么罪哟,我个老头子,一把老骨头,死了干净了无牵挂的。”三爷泪流不止。
我也止不住哽咽“三爷,我不怕。我去找身男人衣裳,把头发束起来,只要不开腔,就是个男人了。”
他不住地摇头叹气,突然,他问“宛盈,家里,你爹娘,你爷奶,你兄弟姊妹呢”
“爹娘爷奶,幺妹兄弟都死了。只有我一个活着,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亲人的离去,我心里只有惊惧,却无悲伤,只是我们孤儿寡母,连个可依靠的人也没有,前路茫茫,不禁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