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还要劳烦几位姐姐再为我准备几个好菜,做好了便送来,苒翠必定来找你们兴师问罪,你就说我请她来与我一起吃顿饭,苒翠倘若有什么话说,我先替各位姐姐赔个不是,只管跟她交代,有什么话,来问我就是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文玲珑的厢房,文玲珑顺手给了那小丫头几个铜板,小丫头心满意足的走了。
不多时饭菜都齐备了,猪肚鸡汤嘟嘟的翻滚着,文玲珑掐算着时辰,就把酒壶放入银盆里的滚水温酒,不多时凌冽的酒香便盈溢出来,文玲珑正想着苒翠怎么还不来,一抬头就望见了一个缓步而来的笨拙身影。
文玲珑忙笑着起身,迎苒翠进来,那苒翠却冷着脸,满脸愠怒,在厢房门前站住不愿进门。
“苒翠妹妹,按理说来,我没有道理请你,只是你可千万不要多心,不过是铃铛告假,我又无人陪伴,你也知道,今日我同秀鹂妹妹闹了个大大的不痛快,你素日又和她亲近,实不相瞒,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为我说和说和,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最要面子,自然不肯在她面前赔不是的,大家同为共事的姐妹,怎好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闹得天翻地覆,伤了彼此的情面?秀鹂妹妹最是能讨丽娘欢心的,我与她闹得太僵,我思来想去,未免不妥。”
文玲珑握着苒翠的双手,言辞恳切热络,渐渐苒翠的脸色和缓下来,狐疑的进了屋子。
她坐在桌前,挑着眉看着文玲珑殷勤的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见她又要给自己斟酒,她连忙伸手捂住酒杯,连连摆手:“玲珑姐姐有所不知,我正值月信,不能饮酒。”“这有何妨,这酒时时坐在热水里,是半点也不凉寒的。”“上午宴席,实在喝的太多了,这会心里正难受着呢,我不饮酒,姐姐莫要见怪。”
文玲珑心照不宣的放下酒壶,又拿起猪肚鸡汤里的汤匙,悠悠给她盛汤:“你瞧我,请你过来一趟多不容易,知道你爱吃这个,所以巴巴的去大厨房花钱买来,你可不许把碗里的汤剩下!”说罢站起身来递过汤碗。
苒翠并不言语,接过汤碗,亦回以微笑。
文玲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又拿起酒壶为自己添满,盯着酒杯慢慢说着:“妹妹呀,瞧咱们一个个姐妹在红袖楼里熬着,今天陪这个老爷,明儿陪那个老爷,你说等咱们走了,还有谁陪着咱们呢?”
苒翠抬起头,沉默的望着她。
“红袖阁里诸位姑娘还有谁比我年纪大?我是比不过你们,你们年纪这样小,花朵儿一样的。我呀,我还能在这儿混几天?左不过混了几个钱回去给孩子花,要不是为了我那孩子,谁会到这鬼地方来苦苦熬着?不过是讨个生活。要重来一回,我指定不来了,逢年过节望着人家合家团圆,姐姐我心里难受呀,混再多的钱,吃香喝辣,终究比不上家里几个人。”
文玲珑说着说着,不禁簌簌落下两行清泪来,她慌忙以手拭泪:“你瞧我,还没喝了一点子酒,就混说起来。妹妹,你是没有成过家的,自然不懂得我,要我说,女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着当家的跟孩子,比什么都强!”
文玲珑不住饮酒,红晕攀援上她的脸颊。望着文玲珑惺忪的醉容,苒翠也不禁落下泪来,她连忙起身走到文玲珑身边,为她拭去泪水:“姐姐真是醉了,我扶你上床躺一会子吧。”
苒翠驾着文玲珑走到床边,文玲珑哼哼唧唧的歪倒在床榻上,眼角含泪,为文玲珑盖好被褥后,无声的离开这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怀孕了以后,她就越发的伤春悲秋起来。
孩子,你爹不要你,为娘是再狠不下心不要你了。
她咬一咬牙,加快了步伐,泪落成雨。
文玲珑闭上了眼睛,微笑着细数外边的脚步声,那沉重笨拙的脚步声一点点远了。
她默默想着薛秀鹂那边一定是歌舞升平吧。
呵呵,薛秀鹂我看你又能猖狂几时呢?
她拉上窗幔,和衣而眠——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得那么踏实,那么安稳。
文玲珑负气走后,王大人也没了兴致——原本自己多高兴呢,薛秀鹂这么一闹,文玲珑也给自己甩脸子,从前自己游走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乐得见她们争风吃醋,可是今日当着下属和同僚的面也着实太令自己下不来台。
于是告别众人匆匆离开,还没走出厢房他就想到应该去见一见玲珑的,自己纵横官场多年,每每胆战心惊,如今容颜渐老,女色也力不从心,只有玲珑从未唾弃,甚至每每都能宽慰自己一二——他如何忍心叫她难过。
秀鹂样样都好,只是太过于娇纵任性了,没有玲珑那么温婉沉静。
只是还没走到玲珑的厢房门前,身边的小厮就冲他说道:“大人,玲珑姑娘的屋里黑着呢!兴许是睡下了!”
他眯缝起眼睛朝玲珑屋子的方向眺望,终于只看见一团黑影——做官多年,自己的眼睛早就不比从前。
他背起手无奈的摇头:“好,咱们回去吧!走吧!”
身后的小厮顺从的跟着王大人走远。
只见铃铛这厢熟门熟路往东市的钱氏胭脂坊去了,这汴州城最有名气的胭脂坊里人满为患,东家和伙计忙的人仰马翻,铃铛不慌不忙的掏出荷包,不急不徐的问着点头哈腰的伙计:“你们这里,最上等的胭脂何在?”那小厮听了,连忙摆出清一色的各式胭脂出来,铃铛拿起那些胭脂一一闻了,不禁皱一皱眉:“不是最时兴的不要。”“姑娘真是好眼力,不过最时兴的价钱就……”伙计犹犹豫豫,铃铛打断他的话“价钱是不成问题的,只管拿来就是了。”“是是,是!”还不等这小厮拿来,早已有别的伙计欢欢喜喜的将各色胭脂摆在他们眼前,于是几个小厮眉开眼笑,聚精会神的等待铃铛的反应,铃铛一一看过这些胭脂,把脸一仰,又说:“只要最时兴的里边卖的最好的,我家的姑娘呀,不爱用别人都有的东西!”
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于是又一阵翻找,拿走柜台上的一堆,最后拿出最娇艳的三个,“姑娘,这是卖的最好的最后三盒,别的再没有了!”,铃铛又查看一番成色,最后点一点头,买下三盒胭脂,给钱走了人。
待铃铛出了这钱氏胭脂坊,她警惕的打量了周遭的街市,确认无虞后才在小巷里左拐右拐找到汴州城里一家毫不起眼偏僻的小小胭脂作坊,可她并不着急进去,而是伸着脖子站在门外故作好奇的打量了一会,那坐在柜台里边打盹的账房眯着眼睛看守店铺,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哈着腰请着铃铛进去,这铃铛却并不搭腔,饶有兴致的打量店铺,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不见先生家的小伙计?您家的生意怕是忙的接不过来吧,我住在西市,往昔我倒是常常见你家的小伙计沿西市叫卖呢。”“姑娘莫非是认错人了?我家的伙计只往东边叫卖,西市里贩卖的多是不相干的。这个时辰,他才出门不久,我家伙计酉时收工,姑娘有事找他,只怕要等到下半天了。”“先生不知,西市里的姑娘日日盼着他来,可惜他总不来,姑娘们想用胭脂,只好跑到钱氏去买。”“哼,钱氏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汴州城中,谁人不知我们这里的胭脂才是最好?!”“先生此言极是,家母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就不打扰先生的生意了,告辞。”铃铛微微福身,转身离开了此地。
铃铛又来到红袖阁沿街的闹市,先去了药房买了毒药,然后上了茶楼,要了一壶茶水,坐在楼上慢慢饮啜,一边不住的搜寻着那个贩卖胭脂的小伙计。
没等第三杯茶下肚,铃铛就找到了他。铃铛急急忙忙的下了茶楼,悠悠拦住了那唉声叹气的小伙计的去路:“这位小哥儿,我有事求你。”那小伙计不耐烦的挥一挥手,挑着挑子绕过了她。
铃铛跟在他身后,直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铃铛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拿出一贯铜钱,在小伙计眼前晃了一晃:“我看小哥垂头丧气,必定是生意不好,怎么我有好生意,送了钱上门,小哥儿反而要撵我走呢?”
小贩眼睛一亮,慌忙去接那铜钱:“好说好说,我这里有上好的胭脂,姑娘喜欢哪一种,只管拿就是了。”
“哎”铃铛虚晃一下,又将那铜钱塞回荷包:“小哥莫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也不是谁都有胆量做得的,还需得待我与小哥细细说来,小哥答应为我办了,才是你情我愿的道理,倘若办成了,这些都是你的。”那小贩听了,大手一挥:“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