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莫要见笑,我早就没家了。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养父母收留了我,这两年,父母贪图聘礼,竟将我许配给六十岁的官员,奴家不肯,这才逃了出来。”
毛狗听罢久久不语:“既然如此,姑娘在我这里盘桓一阵子,也未尝不可。姑娘就不要太过忧虑了,当下之急,是要养好伤。”
言罢秀鹂不禁掩面痛哭:“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我这里有一些财物,公子要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说着就把身边的包袱打开拿出一些金银细软出来。
这时坐在一旁的老太婆急忙出言相劝:“姑娘这是做什么?既然我们同时可怜人,姑娘千万不要说什么报答的话,不如以后就留在我家,与我这老太婆做个伴儿吧,我没有女儿,以后你在我家,我一定把你当作亲女儿看待,你看如何?我只有毛狗一个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了,因为我家贫苦,至今也屋里给他娶亲,姑娘要是看得上他,不如就留下来做我的媳妇吧。”
言罢毛狗和老婆婆都望着姑娘,期盼着她的回答。
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婆婆,秀鹂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涟漪——红袖阁自己是回不去了,可是眼前这户人家,未免太贫苦了些。
【二十五】
丽娘又买进了不少漂亮小女孩,我看着身段样貌个个都出众,倒胜过我们这批老人了,最近一段时间她都忙着调教新来的孩子,交际应酬都推掉了,就连我们的习艺房也不大来。
玲珑在各位贵人间周旋,忙的不亦乐乎。
近来汴京的贵妇间时兴起啼妆,看着怪瘆人的——然而高官达贵很吃这一套,我不高兴往自己的脸上化这样怪模怪样的妆容,还是化着前朝的妆容,两相对比下,连敏敏都说我老土。
我也觉得很没意思。
我还是没什么主顾捧场,冯主管无奈,只叫我干干采买跑堂的杂活,我亦是无可无不可。
今日习艺散课前,时眉眉一反往常的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冯管事更是出言讥讽:“哟,怎么今日咱们的活招牌肯屈尊降贵大驾光临呀?!你不来,我们习艺房可怪冷清的!”
她素来就不是温顺的,今日倒反常,对她的讥讽不发一言,只是不住的用眼神逡巡习艺房。
冯管事抱着手皱眉打量她,不明所以。
时眉眉飞速的打量完,又沉默着转身走了。
冯管事也挥着手叫我们走。
我与雪荔并肩低头上楼,东边王素仪娇嗔的笑声咯咯传来。
我扭头一望,胸中了然。从前王素仪谢存甫两个还在时眉眉面前遮掩着,如今王素仪根本不管不顾。
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雪荔冲我说悄悄话:“咱们呀,往后有的热闹看了。”她说完,又四顾打量了一番,接着对我耳语:“宛盈,你不知道姓谢的和王素仪晚上动静多大,我听了简直都要替他们脸红呢,也不知道她那样是不是故意眼红我们呢!不过,我才不稀罕呢!盈盈,什么时候咱们住一起就好了!”。
她吐出的热气儿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对于女人们之间的恩怨,我向来都是反应慢半拍,所以每当雪荔跟我说这些新奇事情的时候,我总是津津有味。
说完这些,她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去了后院里,谨慎极了,又四处环顾,我一头雾水。
“宛盈,你知道吗,苒翠她今天叫丽娘给打了,浑身上下没一点好皮,打完了,就给撂到柴房里,杏儿偷偷摸摸给她送东西吃,让绮绣给瞧见了,告到了丽娘那里,把丽娘气的又把杏儿给打了回,她现在还躺在屋里,一声也不敢吭呢。”她攥的我的手腕生疼,她说这么大一通,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怎么不问我苒翠因为什么挨打?”雪荔见我愣愣的,兴奋的追问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跟你说话可真是要急死了!”
突然想起小丫头们常聚在一起说起有关苒翠的事情:“我曾听闻,她有个相好,老是问她要钱,莫非是因为这事?”“她那个什么狗屁相好,甜言蜜语把她哄的要与他做小,要我说,她的那个相好,无才无貌,更是穷的叮当响,只是个油嘴滑舌的无赖,也不知道苒翠看上他什么?那无赖家里的大老婆更是个母老虎,知道他要纳妓进门做妾,顿时醋意大发,掂着菜刀,让她兄弟带着她男人过来理论,苒翠仗着有身孕,那正妻不敢打她,一味的与她吵嚷,可谁知那女人上来就打,她那个窝囊废相好却不承认苒翠肚子里是他的种,事情闹的大了,丽娘就出来分辨几句,谁知那女人却不依不饶,嚷嚷着要告官。最后还是丽娘使了钱摆平了,丽娘回来时可是发了老大的火,进了门就叫人打。”
我听得呆呆的,我出去,不过一个多时辰,就闹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出。
真是奇了,这么刺激的场面我一回也没看见过。
“宛盈,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是觉得苒翠杏儿都挨了打,心里觉得解气哪?我这心里真是痛快!往后你不也少受她们两姊妹的气吗。”
“是吧。”
我的脑子乱极了,心里默默想着。
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雪荔说的那些话,它们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绞杀了我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