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便问,“那搬去哪儿?”
“就是原先婉姨——婉娘子的屋子,郡主想先看看,待会儿顺道就能过去。”险些顺嘴把人溜出了口,婢女被自己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觑去,还以为郡主会追问婉娘子是何人,没想到她竟只点了点头,毫不关心地带过了。
今日不是甚么好天儿,景致了了,秋风一扫,尘土飞扬的滋味并不好受,能慢悠悠逛下去,全胜在一股新鲜感。雍州地处大鄞西北角,风沙虽不如真正的西荒地夸张,但也有些,兼之昼夜温差大,建筑有典型的西北风格,墙厚窗小,房屋间距大。
粗犷也是美,扶姣随意转了程,就开始期待张掖郡的风土人情了,转头道:“我要去外边看看。”
“近段时日还是不要罢。”渥丹为难道,“侯爷先前就放出了风声,要在张掖郡和附近设赈灾点,接纳流民。如今咱们住的这块儿虽没有,但到底城内人员混杂,乱得很,也没甚么好逛的。郡主实在想去,得让侯爷配几个护卫才行。”
扶姣完全不知这事,问得更详细些,才知雍州因着先前起义的事,有好些地方陷入了混乱。
官府无序,下面就没了章法,一些老弱无依的人根本无法生存,不得不出走到别的地方。人多了,也就形成了流民。
除却老天爷给的灾害,也只有战事能让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渥丹说起来时心有戚戚,“我就是从西河郡来的,爹娘早没了,索性只有一个人,遇到府里采买人服侍的管事,就跟来了。”
单看起来开朗疏阔的人,没想到身世也这么可怜,扶姣瞧了眼她,“颜如渥丹,其君也哉。这名字听起来像书香世家。”
渥丹老老实实地答:“当时爹托私塾先生取的,说是名字起得好,命里容易得遇贵人。要不怎么说听老人言不亏呢,取了这名,如今不就遇见了郡主么。”
老实人说起奉承拍马屁的话,也是很有意思的,扶姣被逗得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对她亲近了几分。
笑了会儿,忽而意识到渥丹话里的不对,爹爹差不多两月前领命到雍州平乱,那时还说战势胶着,恐怕要段时日才能拿下,怎么这会儿竟那么早就开始思索赈灾施粥的事了?
想起昨夜一路行来,张掖郡宁静平好,府内井然有序,来往无论是仆役还是兵士,都不像才经历了战事的模样。
当初爹爹刚领命往雍州平乱时,她几乎天天往宫里跑,那拿军报的传令官都还有几分急切呢,总是跑得满头大汗,怎么这儿反倒桃源般安然,是不是有哪儿弄错了?
扶姣不通军事政务,全凭看了点闲书的直觉,真叫她分析,也说不出二五六来,于是问渥丹,“爹爹是甚么时候搬进来的?”
渥丹回忆,“我是半月前入的府,在那之前……大约有一月罢!听说侯爷他们大半个月前就在城外施粥了,应是安顿好就开始了。其实现下雍州的形势已经在慢慢好转了,侯爷派了人去各郡管理,乱象一平,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流民。”
她感慨,“多亏侯爷,先前咱们雍州多苦呀,那样重的税压下来,没几个人吃得饱饭,稍微藏些粮就被官老爷搜走了,饿起来能去街上和狗儿抢吃的,官老爷的狗吃得肥光滑亮,人反倒只剩一把骨头。后来有人起事,带头抄了刺史府,日子看着是好些了罢,可是底下人也没捞着甚么好处,天天杀这个官砍那个爷的,连地都没法儿安心种了。”
国君不作为,底下生乱象是难免。这样穷苦的日子,扶姣领略不到,只能从渥丹口中听说,渐渐终于发觉了蹊跷。
爹爹在雍州的名声太大了,譬如渥丹这样的普通百姓,说起他满口夸赞,提到皇帝却要么茫茫然要么唾一口。可是那些赈灾的粮食又哪里来呢,爹爹先前是来打仗的,粮草都是军需,怎么可能匀出流民的口粮。
如果不是提前准备,如何能做得到?
想起舅母说的那些话儿,扶姣第一次有了不确定的感觉。
…………
扶侯睡得并不好,俗事扰眠,梦里本该安谧的天空也变得昏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忽得睁眼,才发现是木枕睡歪了,压到左胸,怪不得这么不舒坦。
昨夜那事闹的,确实身心疲惫,他后来还另吩咐了人去查详情,着重查督军那块儿,考虑的不只是婉姨娘欺瞒,更担心和徐淮安有联系的实际是督军。督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按说不会有问题,可悯之离开前的眼神叫他有了警惕,真是生怕有个万一。
被骗一次也就罢了,再来第二次,他这主公也就不要当了。
扶侯先前那样轻易地信了督军的话,多少还是因这自大的毛病。他平日行事虽谨慎,可对于自觉底细明了的自己人,总认为尽在掌中,不会做出他意料外的事。譬如婉姨娘,他其实依旧没怎么敢信她能去谋害女儿,毕竟其中缘由实在想不通。
思索之下,关节还是得从婉姨娘那儿打通。
他歇息时大夫应该去过了,人不知醒没醒,又或预备了甚么话儿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