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裳摇摇头,搭手扶住朝英,等望到她被鲜血彻底濡湿的衣裳,才发现她竟伤得这般重,担忧道:“她伤得这样重,可是那医官已经被王爷处死了,眼下没有精通医术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姜涟手上一颤,停下想要拔箭的动作,终于明白了裴瞬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怪不得他最后放过她们,原来不单单为着她的逼迫,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心里最为清楚,即使她当下能救下朝英,却没法子保住朝英。
她再一次深陷绝望,掏出医治她双膝的药,不管不顾地尽数倒到朝英伤口上,倒完又觉得自己荒唐,转头又要跳下马车,“我去求他,找地方为朝英医治。”
朝英攥住她的手,虚弱地将近发不出声音:“姑娘,别去,别为着我,不值当的。”
她抬声反驳:“怎么不值得?我不过是舍下尊严罢了,却能救你的性命,没有比这再划算的买卖了,原就是我的错,竟叫你平白丢了性命,我不能撒手不管。”
她经受过太多无可奈何的时候,就算只有一丝机会,她也断断不会放过。
“奴婢说不过您,但是您不要去。”朝英面色惨白、双唇没有丁点儿血色,已然死了大半,“王爷不会放过我的,早晚要死,这回不成,下回也会……”
自她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会有这一刻,她很庆幸,自己死得痛快,而不是受尽折磨。
跪在她身旁的银月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道:“你救过我一回,我还没来得及报恩呢,你怎么能就……”
若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刚到院里时,就不该为难她,而是好好相处,也算全了这段交情。
她勾了勾银月的小指,哑着嗓子唤姐姐,像从前无数次那般,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别这样,我不用你报恩。”
其实她应该承认,自己救银月是有别的目的,可她有私心,不想让她们知晓自己另有所图,左右她已经死到临头,就算再撒一回谎,应当也不算什么吧。
银月听得心肝都被碾碎,背过面去不忍再看她,只留给她不停颤抖的双肩。
姜涟也哭,但她的眼泪是无声的,她满怀愧疚和悔恨,因为从头到尾全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朝英。
朝英半合着眼,能感受到生命随着鲜血在随侍,自知已经快不成了,吃力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拭眼泪,但她离得那样高、那样远,用尽全力只能触到她的下颌。
姜涟感受到她的用意,俯下身子将整张脸凑到她手边,抽泣道:“咱们主仆缘浅,仅有的这些日子,全都是我在倚仗你。”
她再也摇不动头,因为身体的任何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叫她痛不欲生,只能眨了眨眼回应她,眼泪也随之落下来,她的泪水不为别的,单单是为她自己,她这一生太过短暂。
姜涟心如刀绞,曲起手指为她拭泪,却比她哭得更厉害。
“姑娘别哭。”她狠狠吸了口气,强撑着念叨:“其实我死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反倒很值得,因为我若是死,皇上会养我母亲和妹妹一辈子的,多值得啊,想想我努力习武,效忠于主子,为得不就是我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这下倒也好,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同裳也禁不住落泪,“别这样说,你不能只为了旁人而活呀。”
她弯唇笑起来,当真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母亲和妹妹极好的,她们为着我不顾一切,我自然也愿意这样待她们。”
她说着母亲和妹妹,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竟连呼吸都止住了,银月抓住她滑落的手,不禁放声大哭。
姜涟闭上了眼,悲痛怎么也止不住,她以为经过姜家落败那一遭,她已经强大到足以接受所有的别离,可是还是不行。
林同裳拥住她的肩,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你哭出声来吧,会好受些。”
她不肯,牙齿将双唇咬出血痕,依然强忍着,第一次对裴瞬生出恨意来,可她更恨自己,是她没有本事护住自己的人,朝英用她的死叫她明白,她需得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有反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