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一口气,等手上暖和些才牵过她的手,“金针之术你已使得炉火纯青,就算不及前人也逊色不到哪里去,还有什么可琢磨的,大冷天的也不抱个汤婆子在怀里,手心手背冷的像冰坨子。”
相处久了,有的时候竟然让她觉得他像是在宠孩子一样。
她莞尔一笑,“本姑娘掐指一算,你大概就是这个时辰过来,未免冷落了大将军,自然要给大将军‘效劳’的机会。”
说着把他带到桌子面前,指着摊开的两本《金针要术》道:“不是在琢磨金针之术,而是在琢磨这两本书。”
这话说得古怪,“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说过父亲在写的时候每篇针法之后都会写些小记,有时候是新发现的一味药,就好比鞑靼族可以泡茶的树种,除了泡茶之外还有止血的功效;有的时候记录的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或是朝中发生的事。这也算不得奇怪,只是历来编著都会按照一定的顺序,可以是时间长短也可以是地点的远近,但是我看了两日,发现父亲记录全凭心情而定,毫无章法。他是个严谨的人,不会在这上面出纰漏。”
父亲是魏家的家主,一心专研医术,可是管着偌大的一个家族期间行事章法自有规矩和做派,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约束,他不会轻易打破。
穆晋安拿起来翻开几页,果真如此,有些甚至前面还在说今日下朝又给魏筱带了一屉桂花糕,下一句就在说这几日又救治了哪些病患,写此书的时候魏乙已经入朝为官,行事作风已经很有章法,这般写法属实奇怪。
皎月从外面送了个汤婆子进来,穆晋安接过用绣锻的套子套上才交到她怀里,“你怀疑什么?”
“《金针要术》再如何弥足珍贵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来搜查,更别说雨夜那个刺客也是奔着这个而来。陈老见着我的真容一点也不奇怪,只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天他们要搜我的身,严无期知道东西在我怀里却没有拆穿,更没有拿出来,我不信他们只是为了这上面的针法,所以我在找,或许父亲这样写是故意为之,借此来记录什么。”
从小父亲便告诉她这本书万万要收好,隔了这么多年她才揣测或许要紧的不仅是金针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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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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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也不休息,并排坐着翻看两卷《金针要术》。
穆晋安头一次看得如此认真,当初发现包袱了多了这么个东西,料想是救她的时候留下的,随手翻了几页看出来是医书,那时一门心思扑在西北军里,又不识得是魏家的东西便匆匆往箱子底下一压,直到后来与王大夫相识,他手上会些针扎之法,想着空放着无益,莫如借他翻看,也好造福军中将士。
回来后他已经听说了安秋鹜用金针给将士们解毒的事,王大夫更是找他说明当时险况,与他道明其中原委。
他有些惶然地抬头去看,女子凝着细细的眉,埋首在书籍里,烛火晃动间衬着她面庞如晕在霞光里的璞玉,散发着淡淡的光茫。
“对不起。”
安秋鹜没有抬头,轻声问道:“什么?”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书拿给王大夫看,是我的过错,等回了京都我想亲自去魏太医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宽恕。”
原来是为这个。
安秋鹜摩挲着这两天快被她翻出个花来的下卷。
上卷在她手里,这十年间时常拿出来翻阅,对此物她已是爱惜至极,却还是难免翘边沾上点污迹,但下卷保存极好,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翻看之人特意用硬物压过,一页页翻过去犹如当年父亲亲自传授她针法时的触感。
她抬头展颜一笑,郑重道:“魏家有祖训,家主医术传嫡子嫡孙,金针之法不外传。母亲就养育了我这么一个女儿,父母恩爱父亲不愿休妻另娶,更不愿纳妾生子,所以每年开祠堂承恩家训的时候,父亲会试着偷偷带我进去,他说这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血,一样可以传授医术,继承金针之法。”
“可是那些族老叔伯不同意,父亲是一族之长,不能犯众怒,便只能每次等人都走完了再悄悄带我从小门进去,单独带我上香祝祷。父亲说,医术造福芸芸众生,不能被规矩和男女之别所困,若有人诚心求学,吾辈考察其品德授以其术,便可造福更多被病魔困顿的人。父亲的话,我一直都觉得很对,王大夫是个很负责的医者,所以你不用说对不起,我父亲也不会怪你。”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
正因为父亲一生立志在魏家医术上有所大成,更是一心想革除家族弊病,让魏家医术金针之法能被更多的人学去,或是偏如西北,或是远如重洋,只有让这世间有更多医术精湛的医者,才能保证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病痛折磨。
医术精湛的医者可以不分男女,可以是宫中的太医,同样也可以是走街串巷奔走于田坎乡间的铃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