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著者姓王,原本?不过是?翰林院中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当年以状元入朝,也曾心怀大志向,为国为民?,其?后却因寒门之身待在翰林院近二十年未曾升迁,如今一朝得道,同僚之中骂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有之,但眼馋其?际遇的更多。
此后昭义公主的修书注文一事立马迎来了翰林院中更多人的助力,年底时,公主在京城另起鸿文阁,其?中容纳书册万卷,并对天下?文人学士无偿开?放,不知令多少人趋之若鹜。
但同在八月,燕国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同样与昭义公主有关,那便?是?曾向公主求婚的突厥王子行至显城时无端暴毙身亡,消息传至京内,无人不惊。
突厥王子突然?率使团回国,起因也是?那场冰雹。
雹子不大,但依旧砸烂了百姓不少房屋,承明街上突厥使团落榻的使馆最为严重,三进建筑上的明瓦被砸碎了一大半。
此事上报鸿胪寺,负责使馆修缮工作的客曹大人却称雹灾过重,手中无余银修复馆舍,先是?邀请他们去外面客栈小住,而后又莫名闹了贼荒,临至雨夜房屋漏水,一众人还突发水土不服,连续十几日腹泻不止……
突厥使团自然?知道他们此次求娶公主是?钻了空子,如今景贞帝病愈,昭义公主风头正?盛,只要上头稍稍示意,底下?无数人都要抢着来给他们使绊子。
一日,突厥王子在街上行走,被一三岁小孩以石掷头,他捂着眼睛还没来得及发怒,那小孩反而率先嚎啕大哭。
陪同官员连连赔不是?,却又说幼童无知,或许是?看突厥人五官与燕国人有异,以为鬼怪,所?以才被吓哭。草原上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不会杀低于车轮高度的孩子,想必王子也不会与这幼童计较。
突厥王子有气难消,可对方使的偏偏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冲突。
所?幸和亲国书已下?,无论最后是?哪位公主出嫁,他们都稳赢不输,也没必要一定在此耗时,平白受人刁难。
宿醉而眠,醒来时头痛不止。
推开?明瓦菱窗,外面一片白雪皑皑,阳光如同金绘,世界纯洁璀璨。
郑意亲自进来伺候,一边跟她说了些鸿文阁的建成进度,还特意提起工部?有两名主事昨晚也来赴宴,送了市面上极难得的古玩书画。
秦宸章兀自净手净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相府、鸿胪寺、禁军、钦天监、礼部?、工部?、兵部?……她只是?公主,在她这里?,没有做多错多,她不做事,不被牵涉其?中,永远不会有人把“公主”作为自己?身家性命的依附。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主动入局,设宴、送礼、交际、往来,只有把足够多的人裹挟进自己?的战车上,她才不会孤立无援。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等有一天,她真的能掌握天下?生死?,那才是?真的手眼通天。
早上起得太晚,半早不晌的时辰,郑意担心她吃太饱会误午膳,从而破坏饮食规律,所?以只端了碗糜粥来。
秦宸章却连这点?粥都没喝完,精神不济似的。
郑意让人把粥收下?去,想了想在旁道:“今日无事,殿下?不如去看看青黎姑娘?”
秦宸章抬抬眼皮,身子却没动。
郑意摸不清楚她的意思,与旁边的蓿瑛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又过一会儿,秦宸章才终于动了动,站起身。
院外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人清扫干净,空气沁凉,扑在脸上神清气爽。
秦宸章走了半晌,懒散的情绪终于慢慢消散,院门口有人要给她请安,她挥手,静悄悄进去。
韶光院中有圈清池,冬日池上结了冰,又覆盖雪,白茫茫的。
秦宸章还未走近,便?听见那处附近有人在嬉笑,几人跑来跑去,把雪地踩得咯吱咯吱响。
她绕过一角假山,清池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确实是?几个侍女在池边岸上堆雪,为首的是?应小禾和明夏,没用木铲工具,赤手捏着雪球,口中频吐白气,看着极冷,但时不时传出笑声。
至于青黎,她坐在红檐碧瓦的观景亭中,穿着雪白的狐裘,胳膊撑着栏杆,手托下?巴,面容朝着清池,像是?在观赏堆雪之人的欢乐。
阳光落了她满身。
也许是?真的太忙了,外面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秦宸章忽然?感觉自己?好久好久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