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谢将军抱过这孩子吗。”
细辛迟疑一下,道:“将军回来?至今,未曾看过一眼?。”
李萼沉默,正要伸手用指腹碰一下这孩子的小脸,门外便传来?丫鬟的声音:“回娘娘,国公夫人醒了?,正吵着要看孩子。”
李萼哦了?声,抬起手,示意细辛将孩子抱到贺兰香身边。
看着细辛的背影,李萼想到谢折来?到时身上的腾腾杀气?,怎么都没办法将那业力缠身的男子与?这柔嫩婴儿联系到一起,心中隐约生出不祥的预感?。
夜晚,清辉漫天,幽静安谧。
贺兰香几乎昏睡一天,傍晚醒来?吃了?碗当归炖乳鸽便又睡去,谢折日夜兼程,几天几夜未曾合眼?,沐浴过后上榻抱她同眠,二人睡眠深沉,未曾有醒来?的迹象。
直到午夜时分,谢折半梦半醒中被哭声吵到,才缓慢睁开眼?眸醒了?过来?。他叫了?两声“来?人”,没等到动静,又不想吵到贺兰香安睡,便下榻走向那小小一方摇篮,想亲自将这难缠的婴儿哄睡。
他走到摇篮前?,看到那小小的,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他的孩子。
谢折蓦然愣住了?,耳边再度响起王延臣狠厉决绝的声音——“你会成为你爹那样?的父亲,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
鬼使神?差的,谢折将手伸向下榻时左手习惯握住的佩刀,虎口对上刀柄,攥住,上拔。
似乎察觉到危险,婴儿哭声更加嘹亮,说是撕心裂肺都不为过。
谢折的指尖痉挛发颤,握刀的手破天荒有些不稳,双目却空洞发直,透着冰冷的杀意。
“嗯哼……”突然,贺兰香在睡眠中发出一声柔软闷哼。
声音像一只手,瞬间将谢折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松手,任由刀滑回刀鞘,最后深深看了?婴儿一眼?,回去上榻搂住贺兰香,温柔安抚着她,不让她惊醒。眼?底却阴翳重叠,是看不穿的漆黑沉重。
*
嘎吱一声门响,皎白的月光投入房中,在地上起伏一片飘忽的清影。李萼身穿嫁衣坐在榻上,正在绣一块比翼连理的红盖头,闻声抬起头,看向帘后走来?的人影,道:“你来?了?。”
骨节分明的手拨开珠链,萧怀信狰狞丑陋的脸上已?出现不了?任何活人所有的表情?,只从嘶哑的声音中听出丝丝诧异,“你怎么?”
李萼:“我怎么没病是吗?”
她看着他,寡淡憔悴的容颜因涂抹了?脂粉,在烛火下看,竟有三分艳色,“我不假意称病,你怎么会来?看我。”
她咬断针线,起身走向他,低头打量着,“轻舟,你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这还是当年备下的嫁衣,我原本想着,等你我二人成亲的时候穿,不想便等到了?今日,你看,这上面的针脚都有些老了?,花纹也不鲜艳了?。”
萧怀信收手,珠链摇晃,脆响丁零,他转身想走。
李萼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萧怀信被迫顿住步伐,声音却冰冷,“松开。”
李萼摇头,哽咽道:“不要。”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脊背,柔软唇梢抵在坚硬的骨骼,呼吸打湿了?一小片衣料。
“我马上就要回宫,”李萼的手越发收紧,“日后再无机会如此触碰你,轻舟,我死也不会松手的。”
萧怀信抓住她的手,将收紧的纤指一根根掰开,力度是毅然决然的狠重。
“轻舟!”
李萼无力至极,连哭声都发不出,强撑着冲那朝门而去的背影道:“你今夜要走便走,只一件,望你念在往日旧情?的份上,满足我最后一桩心愿,这也是我要你来?的缘由。”
李萼捡起早已?掉落在地的红盖头,抚摸着上面的花纹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