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要真是个钦差,我把钱摆他面前,他都不敢要。他敢认,我就敢告他贪赃枉法。要是假冒的,那这些钱都是坑蒙拐骗来的,不要白不要。”
周松惊道:“原来你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周青云点头,轻描淡写说:“这人举止不凡,没露过破绽,要么是真钦差,要么是个惯犯。我只认出了跟在他身边的矮子,那是乔富供出来的吕仵作,臬司衙门的人。从前那些冤假错案,尸首复验,就是这个人来做的。那两个侍卫,也不是寻常人。还真是真真假假,这是方师爷的手笔,难断。”
外头有走动声,他沉默,很快,林密走了进来。
周青云抓紧说:“要是他们把我带去府衙审问,这是我出城的最好机会。你们往野豹岭去,把马蜂窝捅了。那几家势必要乱,我猜会来围攻县衙,抢夺证据和灭口。当天没雨就要记得提早接好竹管,把墙泼湿,门柱缠上湿布,防止火攻。记住我先前的话:保命要紧,不要硬扛,顶不住了,就分头走地道离开躲起来。我赌周守备会来解围!要是就地审问,那先按兵不动,再等时机。我赌房盛要玩一把大的,借他的东风再成事。倘若一件都成不了,被人追杀突围不出去,务必高喊‘我有罪证要上达天听’,我赌皇帝是那只黄雀,派了堑龙卫在附近,我们可以借来用用。”
“还有,”他压低了声,走到他们面前,小声说,“铜狮子的壳下,藏着上万斤黄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泄露。我们假装不知情,要是藏金子的人都被收拾了,那我们将来偷偷拿出来帮助百姓。”
三人全怔住。
周松对着桌子猛磕了一下,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问他:“你刚来时就发现了?”
周青云摇头,缓缓坐下,顶着他们的注视答:“我只知道那狮子被人动过,好奇,才想着每日去看看。还想过光是一个壳,那应该好搬,能兑钱。一件重物,长久待在那,雨水冲刷尘土,会在边缘积下污迹。狮子身下有,但不匀称,也不够脏。我要是这里的人,穷得吃不起饭,必定日日惦记,总要想出个法子拿它兑钱花。我想别人也会如此,因此这狮子早八百年就被动过了,只剩个壳杵在那装样子,后来被人拿来藏宝贝。”
“呀!”殷若叫了一声,随即解释,“鼓楼上的大梁有绳索磨坏的痕迹。”
周青云笑着点头,说:“先前多亏你提醒,我才想通。”
他拿起胸前的眼镜,笑道:“往后我也看得清高处、远处了!”
又来炫耀了!
周松捂脸,想起自己和姜家从前那些班门弄斧的行径,更觉好笑。
殷若抱着盘子吃点心,周青云为她倒上一碗茶,接着说:“万家就是被这些金子勾动,立刻往这来了。正月到八月,六百多斤,一年能得万两黄金,兑成白银又是多少?这还只是一个矿洞的账。虽看不到内里,但我猜狮子下至少有上万斤,否则姜家万家不会急成那样。”
殷若停了手,瞪大眼睛问:“你是说,因为姜家那位公子死在房家手里,房繁心知这事了不了,凑巧姜家在宫里已失势,因此房家人预备拿金子当投名状,归顺马上要发达的万家?”
周青云将事捋了一遍,叹道:“也许更早。房繁是月初死的,那时候我已经在路上了。朝堂上,他们早就在争这里的位置。”
周松叹道:“四皇子是初九殁的,但这怪病七月起就有了。先是发热,大便稀溏,都说是暑热,开了方,吃了几剂不见效,反又添了些病症,渐渐加重。是不是那时起就有了新打算……”
“说不准,横竖人要做恶,门道太多了。你们……后不后悔跟着我冒这个险?”
周松垂头说:“宋荣,周松,我更愿意做周松。”
殷若叼着白糖糕,含含糊糊说:“我就愿意做这样的事,死而无憾。”
“不不不,都不要死,任何时候都要谨记保命要紧。从古至今,大英雄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要牢记那几条退路,天下乱,那是皇帝不争气,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是为百姓尽心,尽力做了能做的,已算英雄好汉。”
殷若点头道:“好!”
周青云再看向周松,郑重要求:“遇事先想想你娘,别叫老人家伤心。不要操心我,我有这张脸,就会有人保我。”
殷若端起茶碗,将嘴里的碎渣冲干净,抓紧说:“老太婆愿意相信你跟她们一条心,她身边那个宛如和二太太身边的婆子反复劝她不要轻信,那个管事也说外头的孩子养不熟。老太婆说再看看,管事说要赶紧撤掉寺里的人,老太婆说是该如此,叫他赶快安排。还有,她们派人去黄杨和千里巷附近了。”
周青云叹道:“我要是手里有兵,头一件要办的事就是抄了那脏地方。”
周松劝道:“留在庙里的那些,是向她家投诚了的,就算有点什么……也没什么可惜的。我们不是见死不救,是无能为力,大局为重。我看未必就舍得杀了,你不是说那都是大美人嘛,往后可不好弄了,换作是我,先藏起来,只要家里不倒,将来还能派上用场。”